夜深人静,陈叁在去金銮殿取红线的路上,遇到了巡逻的金吾卫,便把长安殿的腰牌出示给他们看。南凛和南玉关系好这件事,在大明宫里人尽皆知,于是陈叁顺利到达金銮殿。
金銮殿里没有管事姑姑,只有惊蛰与霜降两名贴身宫女,其余都是普通宫女与太监。
本来该由守门的太监向南凛汇报陈叁要取琴这件事,但因为雀山的到访,所有宫人都需要回避。
九公主南琬落水后就住在偏殿中,霜降和惊蛰都被南凛安排在暗处保护九公主。
陈叁取完琴后正欲离开,却路过重华宫,听见了南凛和雀山的对话。
他站在门口,心乱如麻,不得不逼迫自己镇定下来。
南凛说,她争,是为了结束大明宫里的所有斗争。
她坚信南琬的落水也是权力斗争的一部分,所以一边心疼年幼的妹妹,一边对宫中的斗争深恶痛绝。
陈叁看出了她的志向,也能感受到南凛与南瑿的不同。
南瑿精于六艺,又足智多谋,懂得主动谋划布局,安插细作,以达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效果,或者更清楚地说,其实他把南玉和南凛都当作潜在的敌人,当然这也是事实。
南凛更多时候是在“防”,即对他人阴谋诡计的防御。
比如不让南玉轻易离开长安殿,为了防止有人蓄意谋害南琬不成又来补刀,将她安置在自己的宫殿中,又派心腹守护。
在她看来南玉和南琬都是需要被她的羽翼所保护的小孩,这也是她作为姐姐的责任。
一个人的性格,决定着他的命运。
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统治者必要有良好的德行才能使群臣服之,百姓爱之。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
陈叁在现实世界里学历史时,由衷觉得参与宫廷斗争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历史这本书,一切都已经注定了。
但是现在他继承了原主陈三的所有记忆,永远不会忘记原主是在怎样的痛苦与绝望中死去的。
他们共同的身体遍体鳞伤,疼痛深入骨髓,大量的鲜血与雨水交织在一起,陈叁不知道原主到底流了多少血才彻底没了呼吸。
他必须要为原主报仇。
李立本的出现,更加激发了他的斗志,让他有了新的人生目标,他不能学陶渊明归隐山林,更不能妄自菲薄,要为有一天能堂堂正正地审判仇人而努力奋斗。
曾经他人微言轻,食不果腹,大明宫对他来说是如此繁华又陌生。因缘巧合下他被南瑿选中,作为细作来到南玉身边,顺势留在了大明宫中,他心里遥不可及的梦想,居然轻而易举就实现了。
在大明宫这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已经深谙上位者能轻易改变下位者命运的道理。
从卑微的杂役,到皇子的陪读,陈叁的命运不正是被南瑿,南玉这些上位者改变的吗?
在进宫的前一晚,他想了很久,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偏安一隅了。
时势造英雄,谁说历史不可改变?
作为一个开上帝视角的人,他既然知道谁会是这场权力斗争的最后赢家,为何不像鲤鱼奋力跃龙门一般,走入这看似混沌实则清晰的时局中去呢?
成为高位者,就可以为原主报仇雪恨。
事实上,他知道这场夺嫡之争会以血流成河的宫变收场,或许他还可以通过改变历史,避免宫变发生,让权力交接更加平稳顺利地结束。明君照样上位,只是不会再有这么多人死去。
交画,报仇,阻止宫变的发生。
这些仅凭他一己之力是做不到的,此时此刻,未来的君主正在与陈叁一门之隔的地方。
他闭上眼睛,下定决心要堵一把。
他装作不小心误抚了红线的琴弦,发出了声响。
重华宫内的南凛果然警醒地问道:“谁?”
陈叁立刻跪下谢罪:“奴才惊扰了公主,还望公主恕罪。”
南凛给了雀山一个眼神,雀山掏出袖中的匕首前去开门。
门外的陈叁抬头看他,突然觉得雀山好像就是梦里那个被乱箭射死的人。
但他还未来得及细想,便听见南凛怒道:“大胆!竟敢夜闯金銮殿,你有几个脑袋?”
陈叁赶紧解释他只为了帮南玉拿琴而来。
南凛也认出他是南玉身边的小陪读,但没有轻易放过他:“你在门口都听见了什么?”
“奴才走在路上,忙着夜观星相,以至于什么都没听见,还不小心错弹了七皇子的琴。”
“哦?你还会观天相?”南凛满脸写着质疑。
“我观天相,月若变色,将有灾殃。青为饥而忧,赤为争与兵,黄为德与喜,白为旱与丧,黑为水,人病且死。四月前月色如白骨森森,果不其然,南方水患频繁,不久月又转为青色,百姓因水患收成不佳,粮产减半,好在朝廷及时赈灾济贫,才避免了一场饥荒。我又见三日前月色朦胧,黄白相间,可知大觐要迎来喜事。”
南凛听他说完,思虑一番道:“进来回话。”
待陈叁进入重华殿,雀山将门合上,又站在门边,确保没有任何人靠近。
南凛问道:“星相可显示,那喜事是什么?”
“有冤则人神共愤,六月飞雪,鸣冤后则天下太平,时和岁稔。”
“你是说,这喜事是有人沉冤得雪?那么,这冤又出自哪里?”
“回公主的话,这大明宫乃乾坤中心,上乘天意,下庇百姓,大明宫里若有冤屈,上天必然知晓。”
“你如何得知?”
“卜算。”
“可算出是什么人?”
“卦象显示,此人是个无知孩童,其魂魄终日飘荡在大明宫中不得解脱,只因杀害他的凶手未除,他不愿投胎转生,长此以往,怨气弥漫,于大明宫风水无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