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京城的贡院里热闹非凡,却又透着几分紧张肃穆。净角扮的苗舜宾,身着官服,昂首阔步,带着一众随从威风凛凛地上场了。他神色凝重,眉头微蹙,抬眼望向远方,仿佛那看不见的九边烽火已然在眼前熊熊燃烧,嘴里念叨着:“九边烽火咤。秋水鱼龙怎化?广寒丹桂吐层花,谁向云端折下?”身后的随从们也都屏气敛息,紧紧跟随。众人齐声应和:“殿闱深锁,取试卷看详回话。”
苗舜宾念起诗来:“铸时天匠待英豪,引手何妨一钓鳌?报答春光知有处,文章分得凤凰毛。”念罢,他自报家门:“下官苗舜宾便是。圣上因俺香山能辨番回宝色,钦取来京典试。谁料如今金兵摇动,圣上临轩策士,问和战守三者孰便?各房都已取中头卷,圣旨着下官详定。唉,想起来看宝容易,看文字可就难喽!为啥呢?俺这眼睛,可是猫儿睛,和碧绿琉璃水晶没啥两样,所以一见真宝,眼睛就像要冒出火来。可说起看文字,俺眼里从来就没那本事。如今却也奉旨无奈啊!”说着,他转头对着随从们吩咐道:“左右,开箱取各房卷子上来。”
随从们赶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打开箱子,取出卷子呈到苗舜宾面前。苗舜宾接过卷子,开始翻看,边看边摇头叹气:“这试卷好少啊!且取天字号三卷,看看是个什么情况。”他拿起第一卷,念道:“诏问:‘和战守三者孰便?’臣谨对:‘臣闻国家之和贼,如里老之和事。’”刚念完,他就瞪大了眼睛,满脸惊讶,提高了音量说道:“呀,里老和事,和不得,罢了;国家事,和不来,这可怎么得了?本房还拟他状元,真是好没分晓!”接着,他又拿起第二卷,看了看,念道:“臣闻天子之守国,如女子之守身。”他撇了撇嘴,嫌弃地说:“这比喻也太小家子气了。”随后,拿起第三卷,眼睛一亮,说道:“到是主战。”他接着念:“臣闻南朝之战北,如老阳之战阴。”听到这儿,他微微皱眉,心中暗忖:此语忒奇。不过《周易》里确实有“阴阳交战”之说。——以前主和,被秦太师误了。今日就权取主战者第一,主守者第二,主和者第三。其余诸卷,就依次而定吧。
苗舜宾一边整理着卷子,一边感慨道:“文章五色讹。怕冬烘头脑多。总费他墨磨,笔尖花无一个。恁这里龙门日月开无那,都待要尺水翻成一丈波。却也无奈了,也是浪桃花当一科,池里无鱼可奈何!”说着,他便把卷子封了起来。
就在这时,生角匆匆上场,神色焦急,脚步匆忙,嘴里喊着:“风尘战斗,风尘战斗,奇材辐辏。”丑角赶忙拦住他,说道:“秀才来的停当,试期过了。”生角一听,大惊失色,脸上满是慌张,急忙问道:“呀,试期过了。文字可进呈么?”丑角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不进呈,难道等你?道英雄入彀,恰是锁院进呈时候。”生角还是不死心,急切地说:“怕没有状元在里也哥。”丑角哼了一声,说:“不多,有三个了。”生角一听,更急了,大声说:“万马争先,偏骅骝落后。你快禀,有个遗才状元求见。”丑角不耐烦地说:“这是朝房里面。府州县道,告遗才哩。”生角见丑角不肯帮忙,眼眶一红,带着哭腔说:“大哥,你真个不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仰天大哭:“天呵,苗老先赍发俺来献宝。止不住卞和羞,对重瞳双泪流。”
苗舜宾在里面听到了哭声,皱了皱眉头,问道:“掌门的,这什么所在!拿过来。”丑角连忙扯着生角进去。生角一见到苗舜宾,“扑通”一声跪下,说道:“告遗才的,望老大人收考。”苗舜宾看着他,一脸严肃地说:“哎也,圣旨临轩,翰林院封进。谁敢再收?”生角一听,哭得更厉害了,边哭边说:“生员从岭南万里带家口而来。无路可投,愿触金阶而死。”说着,就要起身去撞台阶,丑角赶忙拦住他。
苗舜宾在一旁看着,心中暗自思量:这秀才像是柳生,真乃南海遗珠也。想着,便开口说道:“秀才上来。可有卷子?”生角连忙擦干眼泪,说道:“卷子备有。”苗舜宾点了点头,说:“这等,姑准收考,一视同仁。”生角一听,大喜过望,连忙叩头,说道:“千载奇遇。”
苗舜宾念题道:“圣旨:‘问汝多士,近闻金兵犯境,惟有和战守三策。其便何如?’”生角叩头领旨,起身准备答题。丑角在一旁喊道:“东席舍去。”生角便开始奋笔疾书。
苗舜宾趁着生角写策的时候,又拿起之前的卷子仔细翻看。他看着看着,自言自语道:“头卷主战,二卷主守,三卷主和。主和的怕不中圣意。”这时,生角交卷了,苗舜宾接过卷子,看了起来。刚看了一眼,他就瞪大了眼睛,满脸惊讶,忍不住赞叹道:“呀,风檐寸晷,立扫千言。可敬,可敬。俺急忙难看。只说和战守三件,你主那一件儿?”生角不慌不忙地回答道:“生员也无偏主。可战可守而后能和。如医用药,战为表,守为里,和在表里之间。”苗舜宾听了,不住地点头,说道:“高见,高见。则当今事势何如?”
生角清了清嗓子,慷慨激昂地说:“当今呵,宝驾迟留,则道西湖昼锦游。为三秋桂子,十里荷香,一段边愁。则愿的‘吴山立马’那人休。俺燕云唾手何时就?若止是和呵,小朝廷羞杀江南。便战守呵,请銮舆略近神州。”苗舜宾听了,连连称赞:“秀才言之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