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陌本还在思忖,却被随之而来的穆宥打乱了思绪。
“楚老板楚老板,求您了嘛!”穆宥甩动双臂,夹住嗓子撒娇恳求。
受不住他这恶心作态,楚陌也便松了口。
此后,萧霖就一直蹲在角落里,注视万勉的一举一动,候着机会,看何时能同他搭上话去。
可谁知,没等来万勉,反是遇上了方静玗。
她扶着方静玗的手肘,叫她的腕部露了出来。
微弱的烛光下,萧霖无意瞥见她手腕上被蚊虫咬出的几个红包。
思索一番,她从腰间解下了一个精致的小球,递到了方静玗跟前。
“这是驱蚊球,我老板送的,我本来就不是很招虫子,但看你体质挺招蚊虫的,应该比我更需要它。”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方静玗赶忙将萧霖的手推开,满脸都写着慌张,“本就是我打湿了小姐您的衣物,怎么还恬不知耻地收您的礼呢?这不合情理啊!”
“我不是小姐,我就是一跑堂的。”萧霖连连摆手解释道,“况且,一来我这衣服本来就要洗了,你这泼我一身水还帮我消暑了;二来这小球花了银两却派不上用场,在我这儿也可惜,倒不如给需要的人。”
方静玗被萧霖的言辞说得站在一旁愣愣的。
见她还是不愿接下,萧霖轻叹一声,硬是将那小球塞到了方静玗手中去。
方静玗一时语无伦次,只好赶紧将驱蚊球收好,随后搭话道:“小姐这可是在赶路?”
萧霖点了点头。
“那你要去何处?”
萧霖瘪了瘪嘴,望向方静玗扑朔的眼睛,双唇微张,吐出两字——芜县。
方静玗听后,神情舒坦了许多:“我们也要去芜县。”
“这么巧?”萧霖也学着楚陌平日里的姿态,装模做样起来,“我叫萧霖,很高兴能认识你。”
“我叫方静玗。”
“那……芜县再见咯?要是遇见了难事,一定要来找我哦!我就在留襄居里帮工,一间茶舍。”
“好!等到了芜县,我一定请小姐吃饭。”
话音刚落,两人伸出小指拉了个勾,定下了约定。
此后,萧霖便和方静玗作了别。
多亏萧霖给的驱蚊球,那晚,方家兄妹不仅得了一场酣眠,他们简陋的衣物上,还染上了驱蚊球的熏香。
进了房的萧霖再难克制猛跳的心脏,直接靠在门扉上,让自己歇了会儿。
哪怕相识了十余年,穆宥还是会在见到萧霖鼓起的腮帮时,心中泛起蜜意。
他忍不住打趣一声:“不就是去打个招呼,也能紧张成这样?”
萧霖没做声。
“话说,”穆宥没得到萧霖的捧场,便转头面向楚陌,“还以为这次能在京城多待会儿,这下又出了远门。”
“天高皇帝远,只有离了京,才好做坏事啊。”
穆宥“切”了一声,转而又给萧霖扑棱起竹扇来。
得了丝丝凉意,萧霖也才稍稍缓了过来。
她看了眼穆宥,又看了眼楚陌,心中疑虑骤生。
其实,她早就想问了——关于楚陌的事情。
明明说是让他们改写故事,故事的主角的确是别人,但他又好像也是故事中的角色。
茶舍老板?还是朝中官员?又或者他会仙术,其实是个神仙?
越是细究,她心中越是恐惧。
但不去细究,她又惴惴不安。
于是,萧霖迈出右脚,向侧边挪了一步,问出了自己心底的惑事:“楚老板……你究竟是谁?又或者,你是什么东西?”
楚陌一言不发,转身避开他俩,寻了一把椅子坐下,再从袖袋中掏出一本话本便开始读了起来。
虽未得到答复,萧霖仍不愿就此善罢甘休,她继续追问道:“你是神是人?”
穆宥显然被萧霖的这一连串的问题给骇住了。
但与此同时,他也在等待着楚陌的回答。
“还有上次在云翀的时候,你是不是在街上看见了什么东西?或者是什么人?你明明平时都摆出一副对一切了如指掌的样子,却在那时会愣住?”
楚陌听后停住了正在翻页的手,滞在原地。
萧霖洞隐烛微,不放过丝毫线索,穆宥怔然四顾,先望向萧霖,转而又盯住楚陌。
随后,楚陌在两人炯炯凝视中仰起了头来,让他漠然却凄切的目光迎了上来。
那一刻,周遭嘈杂顿时消散,夜里的虫鸣与店外湖水水面上,被晚风掀起的涟漪和鸣。
可这份静谧却很难让人心安。
楚陌望着二人的眸子,眼睫却低了一寸,悠悠吸气一口,低声道:“我……在十几年前那场血洗朝廷的党派之争中……便已是个死人了……”
正是这样一句话,将站在原地的穆宥和萧霖彻底骇住。
寂静的夜里,雨还在肆无忌惮地下着。
好似这雨声清除了一切杂音,让世界变得尤其清幽;可又好似这雨声便是一切杂音,悄悄盖住了世上所有丑陋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