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夫人死后,高府的前门紧闭,且有人把守,高昶也不再会客,孤身一人待在高夫人的灵柩前为她守灵。
自此,惟厨娘麻婶一人能自由出入高府,按需去集市上买些必要的食材。
纵观整个高府,被锁链落下的,也就只有厨房的那扇后门。
“咚——咚咚——”
木门轻响,一长两短,如此往复,高青正敲着高卉与麻婶间的暗号。
这个暗号,本是平日里高卉饿了,趁她爹娘不注意,溜到后厨找麻婶偷吃用的,这回,她教给了高青。
诚然,自昨夜与萧霖一行去面见了县令容烨后,高卉下了决心——她要救高青,即使这个办法兴许会置她于死地,她也不悔。
麻婶听见这阵有规律的叩门声后,胡乱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利索地打开了那扇木门。
“怎么了?怎么是……”麻婶露出一副有些诧异的表情,可即便高青与高卉长得极为相像,她还是只一眼就认出了眼前这人,是高青,“怎么是你?”
高青张望的一下四周,弓起腰背,低声说道:“我和高卉换了身份,你先莫要诧异,我怕被人瞧见了不妥之处。”
麻婶虽不知高青来寻她所为何事,但踯躅之下,还是将她牵进了屋里。
边将她领进屋,麻婶边随口问了句:“谁给你二人出的主意?”
“听高卉说,是请了留襄居的几位帮忙。”
待麻婶将小门合上,同时确保此时的后厨别无他人,高青才警惕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以及从高卉手里拿来的官银,一齐递到了麻婶跟前。
她启齿:“麻婶,高卉同我说,你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在这府中,她如今只信你一人。”
麻婶不明其间意,但还是结结巴巴应了声。
的确,从高青被陷害始,麻婶和高卉是唯二相信高青是无辜之人,除她之外,着实再无人可托。
对上麻婶坚定的眸子后,高青才抓紧解释道:“这是高卉从县令那儿要来的官银,这是她一并要到的萤粉,它呈细小的粉末状,撒开后是发现不了的,到了夜里,再在上头微洒这瓶特定药水,便能显出光芒。”
说着,高青又从腰间取出一个纸包和一个瓶子摆在麻婶眼前,继续道:
“但一来萤粉不多,也不知道路途有多长。”
“二来为了不叫人发现,就只能麻烦麻婶您将它与大量清水混合,装入几个水袋中备用,可能混入清水稀释会让萤粉的光亮没那么明显,但这就是我们要的效果,所以为了方便,还请您在深夜中行动。”
麻婶接过高青递来的所有物件,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以示安慰。
高青也随之低下了头,也正是在她垂头瞬间,她的余光不自觉瞥见了麻婶脚上的布鞋,于是发出了笑声:“麻婶您看看您自己,鞋都能穿反。”
被高青点醒,麻婶这才发现,只好将两双鞋一并脱掉。
可光是方才才从脚上脱下的鞋,一眨眼工夫,她又分不清左右了,直到高青伸出指头给她指明,她才将这双布鞋穿对。
此后,麻婶挠着后脖,尴尬地笑笑:“哎呀真的是,我年轻时不是这样的,直到一日出了意外,磕到了脑子,这下弄得不分方向,叫人家看笑话了。”
“不止是左右?”
“东西南北亦然,只要同方向有关,我就不懂。有时要赶制新衣,我也总将口袋缝错,一边给缝了两个口袋也不知,此后她们就没再叫我做这事儿了,这毛病也迫使我只能窝在这后厨来了。”
“那您平日里出门采买,岂不是会找不着回府的路?”
结果麻婶一笑置之:“我有养只狗子,若我需出门,自会牵着它一起,它认得路足矣。”
高青轻笑一声,并未将此放在心上。
毕竟于她而言,能得到麻婶的帮助,已是难得。
只不过,平静不长,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响起。
麻婶反应迅速,毫不犹豫地将高青藏在锅炉后边,叮嘱她牢牢捂住自己的嘴。
随后,麻婶朝她使了个眼色,立马起身装作慌张的神色跑到门口。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干什么?”麻婶跨出门去,将厨房房门一并关上。
“麻婶,你这屋子里,好似有怪声啊?”带头的护卫问道,身子一探一探的眼中透出狡猾,“莫非藏着人?”
“没……没有的事儿,今日我一直在厨房中,这厨房中也只有我一人,怎么会有别人呢?”
“那您为何要将门关上?”
麻婶刹那六神无主,一时语塞。
“来人,给我进去搜搜!”带头护卫一声令下,其他人一齐大力将门踢开,麻婶刚要扭着进去,却被拦下,“您还是在这儿待着先吧。”
她晃神,手脚变得冰凉,不自觉闭上了眼睛。
随着护卫们的脚步声愈近,躲在炉子后的高青心跳也愈发激烈,恨不得冲破她的胸膛。
“够了。”突然,一声浑厚的男声从门口响起,“让她去吧,这厨房破旧拥挤,能藏什么人,不必理会了。”
“是,老爷。”
高昶瞪了眼麻婶,挥袖离开。
麻婶将紧张的口水咽下,待所有人都走去,她赶忙将高青扶起,顺手拍拍她身上沾上的炉灰,将她抱在怀中,不停地说:“吓死了吓死了,还好你没事。”
“麻婶,多谢您为我打掩护。”
“应该的!应该的!”
“看来,我继续待在这是不安全的了,接下来就麻烦您同我里应外合,待我们约定的时刻一到,你便将那个钱袋丢在大厅内,我会在府外守着,到时,我去找人做见证,定能将他们一举揭发!”
“嗯!我会尽力配合你们的,放心吧。”
高青望了眼麻婶,即刻跪下,冲她抱拳:“您冒着这般危险来给予高青的帮助,高青没齿难忘!”
麻婶二话不说就将高青扶起:“我的性命同百姓的安康相比不值一提,倒是你,不住高府,你往哪儿待啊?”
“您放心,我自有出路。”高青的目光充满坚定。
---
虽然当下是初春,但由于地处北方,时辰不晚,却依旧招来了迅速笼盖四方的夜色。
“哎呀呀!没想到啊没想到,竟然能光明正大地罢工!”玩了一天的穆宥只觉一身轻松,转身倒在留襄居厢房的被褥上打滚,伸一个懒腰就顺势把被褥卷在腰间。
“高卉也是大方,你不过一嘴玩笑话,她倒当真掏了钱。”萧霖整理了一下他们的行囊,清点了里面的物件。
“可我又没骗她!是她先说要请我们帮忙的,那我们这头还得打工,当然抽不出时间帮她,要想让我们帮忙,她不得替我们把欠款付了先吗?”
“那你也不该把先前我们欠的五百文钱一并让她还了。”
“哎呀!”又被萧霖这么絮叨一通,穆宥有些不耐烦地用被褥蒙住了脑袋,“我也没逼着她出,是她爽口答应的,她家那么有钱,这五百文,明明是小case……”
萧霖不语,只一味地擦拭桌面器物。
“诶,萧霖。”穆宥灵活地转个身,趴在床榻上看向萧霖忙活的背影,“你觉得这事儿是谁在捣鬼?”
“我不知道。”
“但现在所有的矛头都指向高青啊,这是无法否认的。”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又没证据证明一定是人家干的。”
“可现在也没证据证明她是清白的啊!”
“是啊,谁知道后续会如何呢?”萧霖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站起来走向窗边,欣赏黝黑的夜空中闪烁的繁星,“但我们主要的任务,就是把放在前厅的那盏茶羹交给高青,让她吃下,其他的东西,我们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这下你倒比我狠心了。”穆宥支着脑袋,打趣一声,“提议高卉去做高青替死鬼的是你,现在想要撒手不管的也是你。”
萧霖道:“我当然想帮她们,可是……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帮。”
“如今,我们已经给她们两个改命了,高青本会在这次就死掉,但我已经帮她们拖长时间了,只要再多撑几天,高青再藏几天,哪怕是像现在这样藏在留襄居里藏上几天,等京中贵人一到,一切就会水落石出了。”
穆宥反问:“我没听懂。”
萧霖答:“我们能做的就到这里了,现在只剩下把那盏茶羹给高青吃下了。”
穆宥眸子里的光点忽然暗了不少,萧霖的淡漠让他有些意外。
“你……就打算这么收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