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被赶出家门,坐在漆黑的单元楼门口,抱着膝盖沉默不说话。他不哭也不闹,只是像是在沉思什么,又或者只是累了。
看着他毕业上了中学,和同学们打成一团的同时,又在最后和所有人道别之后,冷下脸来。
同学们三五成群,追着赶着一人手里拿了一根雪糕,路过他的时候打了声招呼,问要不要一起去吃饭,杨乐微笑了笑拒绝了。
他穿越半座城市,看着杨乐微的名字写在附中初中部揭榜的宣传单上,梧桐叶正巧挡住了他的证件照,不知道是不是风刻意的,不想让他默默爱着的人的美,被太多其他人看见。
看着他的排名居高不下,看着他被刘轻捡回诊所,看着他好了伤疤,又不得不因为讨债的人出去打一场...
他怎么会真的什么都不做呢?
只是他太了解自己爱的这个人了。
他太了解他不可一世的自尊心,了解他不想被人揭开伤疤的躲避了。
他知道,如果轻举妄动,那个人会永远和自己撇开关系的。
所以黑漆漆的楼道里,一个小女孩儿拿着一把糖塞进了杨乐微的手里。
少年抬头看着女孩儿,不明所以,笑笑摸了摸小女孩的头。
齐之川躲在不远处的大树后,余光瞥向这边,却没有注意到,手里的杂志拿反了。
所以附中门口的超市莫名多了几个中奖名额,每一次杨乐微都能碰巧成为那个幸运儿,然后拎着一兜子新品雪糕回家。
所以街边小吃铺的奶奶,总是会说,因为杨乐微很可爱,所以给他塞了好多零食。
齐之川坐在司机的后座,远远看了会儿他们的动静,不说明来意,只是打着放风的名义,对司机说道。
“走吧,今天风景很好。”
所以学校清理榜单的学生,每周都会因为那“不经意”飘落在杨乐微脸上的梧桐叶而疑惑,招手问着其他人,怎么总有叶子缠上他们学校的优等生,然后三五成群的打闹玩笑着把这事儿揭过去。
齐之川则站在一条街对面,戴着一副墨镜佯装不刻意的绕着附中校门口的大树走了一圈又一圈。
有人问他,没事儿总跑这么远干什么?
他总是随口胡谄一句“今天风景不错。”
但是事实上,南城总爱下雨,阳光都见不到几束,哪来的什么风景不错?
他们以为齐之川喜欢下雨。
可是实际上,齐之川只是期待着这句话的下半句。
“你那时候,是不是都是来找我的?”
齐之川抿了抿嘴,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只是因为那时候风景不错。”
杨乐微蹙眉向窗外看去,不知什么时候下的雨,噼里啪啦落在窗台上。
齐之川家这边的楼层不低,因此雨滴垂下去的时候,一眼望不到尽头。
“还有呢?”
杨乐微转回身子,歪了歪头。
他不知道自己对齐之川了解多少,也许只是一种肌肉记忆。
他总觉得齐之川话里有话。
果然,齐之川闻声勾起嘴角,看着他的眼睛,道:“还有...”
“你那天很开心。”
拿到糖果的你笑了,尽管依旧有让你很心烦的事情,但你还是选择了和小女孩儿一起从楼道走出来,即使你没有找到大树,也没有看见我。
拿到雪糕的那天,你觉得自己拥有了幸运的一天,脚上的动作比平时轻快,眉头也不再锁着。
那天你没有假笑,也没有担心钱不够,而是招呼关系好的同学分了一些。
被奶奶叫住的时候,你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儿,但是被塞零食的时候,像是受宠若惊的小动物。
后来奶奶说,因为那天,你偷偷吃了好几天的馅饼。
每次发榜的时候,你都会等所有人离开之后,站在自己名字面前沉思很久,然后用指腹揉搓着,大概是不想被所有人认识吧。
所以有梧桐叶粘在上面的时候,你会比平时早几分钟离开学校,好像那片叶子的存在让你非常满意。
你不会注意到我走来走去,不会注意到我在注意你,也不会知道我曾经做过什么。
齐之川就是这样,度过了好多好多天,好多好多年。
直到那一天,你很不情愿的来接那总是打你骂你,把你贬低的一文不值的父亲;直到有人当着我的面议论你;直到你迷茫的站在菜市场里,帽子扣的很低很低;直到那把沾着鱼腥的刀,就要顺着手劈到你的身上。
凭什么?
他照顾到不敢多说,甚至不敢出现的人,凭什么要被人这么对待?
齐之川跑出去的那瞬间,什么都没有想。
他只知道杨乐微有危险,而这危险,他不再能摆脱任何人插手。
于是那天,和杨乐微四目相对的时候,他知道,从此闻过了罂粟的味道,便再难离开拥抱别的鲜花。
“你叫什么名字?”
齐之川三个字就要脱口而出,可是一想到它上面的是非,还有可能对杨乐微造成的伤害,话锋一转。
“我叫齐岸。”
被你接受的那一天。
船齐了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