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心想着离开伦敦的社交圈,回去从事实业。他向来是个容易冲动的人,容易被情绪左右,但他这次的想法实在太出人意料了。”
伊丽莎白皱起她那秀美的眉头:“回去从事实业?”
“他觉得上流社交圈已经腐朽不堪,他不想再参与其中了。” 他发现自己屏住了呼吸,正盼着她反驳彬格莱的这种想法。
“真的吗?我可没觉得彬格莱先生会反对绅士们的消遣娱乐活动,” 她语气不善地说道,“他在尼日斐花园玩得不是挺开心的吗,不是吗?”
他知道她是在为她姐姐鸣不平,而且她想让他注意这点:“彬格莱是没有一点坏心眼。他心地善良,大家都喜欢他。他绝不会故意去玩弄一位女士的感情。”
“这么说只是无心之失咯?” 她嘲弄地看了他一眼。
他对她的打趣报以微笑,庆幸紧张的气氛已然过去,他松了口气:“也许是吧。就像我刚才说的,他这人向来容易冲动行事。”
“而你却恰恰相反。” 除了她。
“我力求做到理性行事。”
她微微一笑,仿佛是在自言自语:“的确,先生。你喜欢自己这种理性的处事方式吗?”
“不喜欢。” 天哪,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急忙想要挽回局面:“做正确的事并不总是让人愉快的。”
“一个人认为是对的事,在另一个人眼里可能就是错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是个机会。
“彬格莱说我们初次见面时,我冒犯到你了。” 她发出一串悦耳的笑声,接着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哦,才不是呢。在我们正式认识之前你就已经冒犯到我了。”
他的胃一阵绞缩;“那我必须得道歉了。”
伊丽莎白摇了摇头。“达西先生,我们都清楚,你觉得梅里顿的社交圈子配不上你,而且你也不在乎别人知道你有这种想法。我猜你到今天你也是这么认为的。”
从来没人这样对他说话,既坦率又带着戏谑,然而这番话依旧刺痛了他。
先是彬格莱,现在又是伊丽莎白。
他摆出一副满不在意的表情:“很抱歉我冒犯到你了。我不太习惯乡村的社交圈子。” 就连他自己都知道这话听起来有多冷漠、多傲慢。
伊丽莎白攥紧了他的胳膊。“现在我又冒犯到你了,” 她笑意盈盈地说,“这么看来,在这一点上我们扯平了。”
他看得出来她只是在开玩笑,像往常一样拿话打趣,但一想到她曾经对自己印象不好,心里仍不是滋味:“可你还能容忍我待在你身边,班纳特小姐。”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探询,“还是你更希望我离开?”
“那倒不必,先生。”她轻快地答道,嘴角微微扬起,“相处越久,你的表现就越让人刮目相看。”
仿佛一块压在心头的石头被悄然挪开。
达西微微一笑,反问道:“有一个如此糟糕的开头,我也别无选择,只能往好的方面改变,不是吗?”
“那我也只能继续取笑你这个固执又理性的家伙了!”伊丽莎白笑着说道,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
先生,我讨厌完美无缺的人,而且只要一有机会,我就一定要挑挑毛病,因为我自己浑身都是缺点。”
达西差点脱口而出,告诉她她才是最完美的存在。
幸好这一次,他及时咬住了舌头,没让那句话溜出口。至少,他还残存着一丝自制力,这让他多少感到些许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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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西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兰地,随即想起宾利曾经说过的话——关于酗酒的劝告,他又把酒杯放下了。
过了一会儿,他还是拿起杯子,轻轻晃动着酒液,让它在口中游走,感受着那股
惬意的温热顺着喉咙滑下。
经历了这样的一天,他确实需要喝一杯。
伊丽莎白,他已经深陷其中了。
他本该早些意识到这一点;毕竟,这是差点让他在罗新斯提亲的女人。
那时他就为她神魂颠倒,丧失理智,现在他又快要重蹈覆辙了。不,不是快要——他已经深陷其中了。
但又能如何呢?远离人群的时候享受她的陪伴,与她调情(原著就是flirt,大概是达西的想法)是一回事,宾利说得没错,他们社交圈的闲言碎语并不好听。
他无法想象,如果别人知道他和一个女帽匠的妹妹来往会说什么——即便她父亲是位绅士,他们会认定她是他的情妇,结婚更是不可能。他会沦为笑柄,而体面人家连看都不会看乔治安娜一眼,他不能拿他的前途冒险,尤其是现在。
唉,他当初为什么要插手宾利和简·班内特的事儿?当初他是出于好意,但如果他没这么做,简已经是宾格莱太太了,而伊丽莎白也不会如此遥不可及。
真是现世报,他当初怎么对宾利,现在就怎么报应到自己身上了。
他又抿了一口白兰地,可这并没有让他感受好些。
他必须得离伊丽莎白·班内特远点儿了。不能再去摩尔菲尔德闲逛了,不能再和她漫步田径时沉醉于在她的笑容,不能再感受她戴着手套的手依偎在他臂弯的契合了。
No more. No more.(不能再这样了,不能再这样了。)
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