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无法集中精力的课堂,越来越抗拒的语文课,越来越抵触的老师,都让我无法控制。
物理老师中气十足的声音在教室里回响,我陡然回过神来,看到杨冰那求知若渴的侧脸,突然觉得惭愧,可下一次,我依旧会在严肃的课堂上神思游离。高三的语文讲求效率,新来的语文老师带着我们一遍一遍地做题,因为未能从中探寻到文字的奥秘,我任由自己心不在焉,不求甚解。班会课上班主任的“谆谆教诲”,在我的耳中变成刺耳的说教,我在心中一遍遍反驳,“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们的人生,还有诗,和远方”。
可是偶然触及郭华和徐凯炯炯的目光,艳羡还是会从心底一点点升起,我呢?我想要什么?
姜亿有很多问题想问周序,“周序,你的理想是什么”,“周序,我是不是很糟糕”,“周序,我该怎么办”。
可是所有的这些,姜亿都无从开口。曾经的她天真地以为,在现代通信如此发达的当下,即使相隔千里,两个感情深厚的人也不会走失。
可是越来越说不出口的话,越来越模糊的真实感,让姜亿不得不承认,时间和距离的魔力。
她不知道久而久之,他们是不是都会变成彼此生命中痕迹模糊的人。
姜亿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梦里的画面模糊不清,却又纠缠在脑海中。她拿起牙刷挤上牙膏,有什么东西一下子清晰起来,她瞪大眼睛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我看见周序了,在梦里。
梦到他像以前一样对着我笑,然后问:“哭什么?”他把她拥入怀中,轻拍着她的背部安慰她。
可是她又看到另一个周序,表情平静地站在不远处,说:“我治愈不了你的孤独。”
姜亿的心脏陡然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感,梦里的人和事在瞬间如海水退潮般慢慢远去,一股恐慌在她的心头缓缓放大。
输液了三天,姜亿的病情终于有所好转,只是依然咳嗽不止。
联考成绩出来,徐凯对姜亿的自甘堕落痛心疾首,再次看到她糟糕的月考试卷,终于没忍住说教:“小姜子,我说你怎么回事,最近如此不思进取。”
姜亿没有像往常一样,伶牙俐齿地回击,她掩着嘴咳嗽了几声,才默念道:“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徐凯盯着她脸上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再也说不出调侃的话了。
那一年冬天,南方下了一场似有若无的雪。
清晨,姜亿被居民区里人们的叫嚷声吵醒,她拉开窗户,整个世界都焕然一新。
许多人跑下楼,新奇地踩着地上的积雪,留下一串脏兮兮的脚印,或是采集枝叶上的雪,揉成雪球砸出去。
姜亿淡然地望着楼下,身体中像是蓄着一汪平静无波的湖水。
她本该欣喜地,为这难得一见的雪景。她曾经多么渴望去到遥远的北方,在冰天雪地中,抓住一朵随风飞舞的雪花,打雪仗,亦或是躺在雪地上,看着亿万雪花扑面而来。
可是这种期望却在此刻了归于无。
“小亿,吃饭了。”舅妈在餐厅对姜亿喊道。
小亿,小亿,无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舅妈从来都唤姜亿小亿,这种亲密的称呼总让姜亿心脏柔软。
妈妈不耐烦地催促道:“姜亿,快点。”
姜亿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
外婆家的团圆饭好似一年比一年冷清,家铠哥工作在外,周序求学未归,林辰和姜海都长大了,不再在饭桌上为了一个鸡腿大打出手,也不再执拗地守岁。
吃完年夜饭回家,姜亿把自己关在房间,戴上耳机,试图隔绝这个世界其他的声音。
她盯着手里白色的MP5,想起周序说,这个MP5我已经不用了,现在借给你,你以后再还给我。
姜亿以前什么都不懂,不懂周序所说的“借”。
两年,五年或者十年过去了,这个 MP5要被主人多么小心翼翼地保存,才能不折在跌落、碰撞的意外中。然而就算逃过了这些大灾大难,依旧不可避免地被时间磨损,老化,损坏。
周序又怎么会不知道。
耳机放着歌,它的歌词是这样的:And all along I believed I would find you/Time has brought your heart to me。
姜亿曾经一直坚信,就像这首歌说的那样,命运和时间会把我爱的人送到我的身边。可是这些日子里,她总在想,写这首歌的人,一定过得幸福美满,所以才会觉得是时间和命运馈赠了他一切。
她才明白,时间和命运不仅会把爱的人送到身边,也同样会把你爱的人送走,她的挚友,她心目中的亲情,以及周序。
周序曾经对她说:姜亿,不要害怕自己一无所有。
可是周序,姜亿害怕的,从来不是在故事的开始一无所有,姜亿害怕的,是随着故事的慢慢深入,自己变得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