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清珏没吭声。
江川耐心地等了一会儿,见他始终没有说话的意思,抬胳膊将他拦了下来。
“什么时候的事?”
“关你屁事。”
“是你大学同学?”
“你还是关心关心你金主吧。”
方清珏说话的声音一点起伏也没有,听起来冷淡至极。江川很认真地看着他,像是在判断这句话究竟是出于揶揄,还是出于真心。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你和他开房时他有女朋友。”海风吹动方清珏的衣角,弄乱了他的头发,也模糊了他的声音,以至于他说话时给人的感觉很虚弱,“谁家好人知三当三?”
江川微微皱起眉,“你是真没明白,还是装不明白?”
方清珏嗤地一声笑了出来:“我应该明白什么?”
胃部猛地抽痛了一下,他捂着肚子弯下腰,低着头像倒吸一口凉气似的嘶了一声。江川立刻伸手来扶,掌心碰到他胳膊的一刹那眉心一颤,立刻抬手探向他的额头,然后就将人背了起来,气得咬牙切齿。
“都烧成这样了还强撑!”
“你放我下来!”
“再动我就扒了你的裤子打屁股!”
他的语气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平平淡淡的,却听得方清珏心中一凛,立刻跟被人点了穴似的安静下来。
顺着木栈道走回公路,江川停在SUV旁,拉开车门将他塞进去,再啪地一声摔上车门,开车去医院。
轿车顺着沿海公路迅速朝城区逼近,他后知后觉地品出几分不对劲。
方清珏是无辣不欢的性子,以前喝个豆浆都会往里加点红油。但这次回来,他点的砂锅鱼丁是酱香味的,加了辣椒的炸串一口没吃,再结合他喝完芒果沙冰就吐了出来——
江川试探着问:“你是不是有胃病?”
方清珏瘫在副驾驶上,闭着眼,拧着眉,鼻尖沁出不少细密的汗。闻言,他没好气地说:“你才有病。”
江川一听,更加笃定了,“看来不仅有,还很严重。”
方清珏:“……”
路上车不多,十几分钟便开到了镇医院。江川挂了个急诊,搀扶着方清珏去科室做了一番简单的检查。
医生轻叹道:“你这年纪轻轻的,胃病挺严重啊。”
江川立刻追问:“……有多严重?”
“三级胃溃疡,溃疡面积很大,再不治疗会有癌变风险。”
闻言,江川下意识看向方清珏,脸上血色褪尽,白得像一张苍薄的纸。
“胃都这样了还敢喝酒,这次没胃出血都算你命大。”医生也看着方清珏,苦口婆心地说,“这几天要注意饮食,只能吃半流食,烟酒什么的以后都别想了,忌了吧。”
他开了单子让方清珏住院治疗,方清珏不愿意,被江川强按着躺在了病床上。输液效果来得比想象中还要快,没一会儿他就没那么疼了,筋疲力尽地睡了过去。
这间病房没别人,江川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
暖融融的日光笼罩着方清珏的面容,像是添了一层柔光滤镜,令他看起来柔和许多,不像清醒时那么冷厉。
江川看得很专注,眼睛一眨也不眨,眼里却沉淀着浓浓的悔。输完液都下午了,他用手背探了探方清珏的额头,见温度真的降下来了才缓缓松了口气。
这人中午没怎么吃,一会儿醒过来估计会饿。他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万分小心地关阖了房门。
刚走到医院食堂,兜里的手机便响了起来。是嵇野打来的,江川按下接听键,喂了一声。
“我要订婚了。”嵇野故作轻松地说,“原来妥协也没有很难。”
对于这个结果,他并不意外,却感到很无力,而且是深深的无力。他朝一旁的长椅走过去,岔开腿坐下来,身子向前倾,手肘搭着膝盖,说:“嵇野,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嵇野没说话,但江川知道他在听。
“从前,有一对很相爱的同性情侣不被彼此的家人接受,其中一方也是家人生了重病,以死相逼。他妥协了,抛下爱人去结婚生子,你猜他是什么下场。”
嵇野:“什么下场。”
“他爱的人一蹶不振,变成了一个嗜赌成性的烂酒鬼。他的妻子在流言蜚语中生下孩子,将一切都怪到孩子头上,互相生恨。他众叛亲离,死了都没有人愿意给他送葬。”
嵇野深吸一口气,没说话。
“我说这些是想让你知道,你的妥协伤害的不止是一个人。”
电话那端的人没有说话,周围也很安静,江川等了一会儿,低头扫了眼手机屏幕,确定电话没挂断就又放回了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