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军区,坐卧在戈壁滩中的一片基地掀起一股热浪。此时几艘飞舰相继落下,瞭望塔的指挥官也从建筑物里走出,才松一口气。
此时,时渊序站在阵列前,仍然身姿挺立,汗水已经浸透了作战服,渐渐勾勒出身形。
这是他熟悉的生活。
军区的日常一向繁忙充实,让他险些忘了一个月前,自己还曾倚在那男人胸怀中,狼狈,无措。
一切似乎从未变过,他和对方变身期以外,再无交流。一切似乎又变了,从此他们注定相逢。
每当军区休息日临近,便恰巧是他的变身期,他便要到约定地点与对方见面。
他们的相遇本属偶然,正如相交的两条线终究渐行渐远,可因为那纸协定,注定纠缠不清。
当然,时渊序知道在这男人多待一天,他暴露的风险也就多一分。
所以他也试图找过动物园或者什么研究所收养自己——结果动物园长上来就是——
“什么品种?公的母的,发情期来了没?对了,如果你提供的是珍稀物种,最好准备一对,定时交-配一次,繁衍后代。上面领导查了我们也有交代,证明我们没虐待动物。”
“……”时渊序掉头就走。
研究员则是一脸心驰神往,“珍稀动物?……好啊!我们研究所刚好缺现成的活样本——不不,现成的标本——呸呸呸,我这张嘴,诶,先生您怎么走了?”
呵。
终究只能落在这男人手里了。
每一次,他内心惶然地躺在胶囊旅馆中,等待着自己变成动物,一边却又恨不得逃开。只是每次睁眼,对方都如约而至,利落地将他从狭窄的隔间中揽走。
对方一如既往地待他温柔,平时会带他去医学院做检查,进行日常的治疗,甚至参加研讨会,上课,回到家还会给他做饭,偶尔还带他出门散步——
自从他们那次的约定,已经整整过了三个月。
一人一宠彼此相安无事。
可他仍然像条狗。
被男人随意摆弄,男人却从来无心过问他。
尤其是从上次他开始怀疑湛衾墨和酒会上的那个神秘男人是否同一人后,他却再也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得出有关对方的任何真相。
白天男人在医学院工作,黑天男人甚至不见踪影。
既然对方说让他慢慢了解,为何却从不袒露?
还是说——他们之间终究只是普通的主人和宠物,医学教授和医学案例罢了。
时渊序敛下心绪,算了,他也不指望这男人能坦诚什么。
他们本就各取所需,对于彼此了解点到为止才最为合适。
可偏偏想到对方衣柜里还挂着属于自己的那件军装,依旧熨烫得体,崭新如初。
对方究竟是……
忘了他,还是早已了然自己的真实身份?
心绪终究难平。
“序啊,你调查的那个男人,联盟民政局查不到他的结婚记录,但是这说明不了什么,因为现在流行跨星际结婚,这样夫妻可以各地买房不限购!”他那个黑白通吃的死党周容戚当时翘着二郎腿一边叼着雪茄说道,“我都说了,那七年他就是到处访学做研究参加学术座谈会,哪里有别的……当然中途没准和哪个漂亮女教授或者小狼狗学生看对眼了睡一觉,这种事我周小爷可查不出来啊!”
“……”
——于是,时渊序做了个大胆的决定,他单方面宣布和湛衾墨解除关系了。
也就是说,再也不见面。
既然他什么都看不出来,谁特么稀罕做他的狗!
自己变身期找个地方躺着不香么?
至于曾经被那男人下了副作用的药,什么不跟他见面,就会暴毙而亡。
——也就骗骗半大小鬼了。
他才不信这个邪,堂堂医学教授的一世清誉不会稀罕毁在他这样任人宰割的小狗上,毕竟某位湛教授可是要吃饭的。
此时时渊序插着兜,背着自己的一把军用长刀就这么下了接驳车。
暂时压下心火,此次还有正事要做。
这一次回到军区他要去非自然部门报道。
“哎,你不知道,非自然部门不久后就要被派去混沌之域,可不是一般人搞得掂呐。”
当时军官的话还清晰如昨,是啊,他此次要去混沌之域,传说中的鬼域参加救援行动,据说也是一堆闲得蛋疼的富二代官二代们去跨星球探险,结果到了那一块不见人影,据说光是帝国联盟的失踪者名单就已经超过10万人,要军队来救。
时渊序就这么到了非自然部门门口。
霸气外露,走路带风的他好像走错了地方。
——只见非自然部门的标牌光秃秃的,从“非自然部门”只留下了“自然”两字。
时渊序扬了扬眉,看到休息室歪斜的藤木椅子,少了一个扇叶的破风扇,还有滋滋冒出火花的烂显示屏。
几个成员正在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还有一个在嗑瓜子,倒是很惬意。
森严的军队部门各个都是森严齐整的,连成员都相当注重形象。
眼前的这个非自然部门就宛如钢铁丛林当中硬生生长出来的一个歪脖子树。
他们看到时渊序,纷纷虎躯一震,不约而同起了身。
“随便坐,别嫌弃。饿了的话这里也有吃的,瓜子,花生,还有方便面和压缩饼干怎么样?”
“组长,现在咱们这连热水都没有,泡什么方便面?”
“那又在那么怎么样,当干脆面吃呗……撒点辣椒粉嘎嘣脆,你吃一个试试,美得很。”
“重点不是这个吧,谁招待用泡面啊!”
……
哟,还挺自得其乐。
“对了,其他救援组的人呢?”时渊序开门见山,随手也拿起一包干脆面吃了,顺便还撒了点辣椒粉,只是他忽然从塑料袋里面掏出一张星际美少女战士的闪卡,“……”
一天的坏心情从看到UR稀有度的闪卡结束了,他那张漂亮的冷脸忽而缓和几分。
“对了,我们什么时候开始任务?”他就这么气定神闲地开口。
……
等等,这个靠在藤木椅子上嚼着干脆面的大男孩是那个传闻中的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时上校吗?
那两个磕干脆面的活宝愣了愣,随即拍了拍脑袋,“哎对了,您差点忘了,那些成员们已经去辟邪了。”
时渊序不可名状地扬起了眉毛。
辟邪?
“您不知道这个部门的传统,咱们不是要去混沌之域救援么,得跟那些东西打交道,就那些鬼呀,非自然存在呀……我们总不能犯了忌讳,对吧?”
“我能不去么?”
“哎,您别看现在科技是发达了,可怪力乱神还是有的,每年被诅咒和恶灵缠身的人您可没见过,吓人得很……对了,要是不去,五十块的驱鬼符您要么,艾草熏的,专门找了个道士请的,我便宜点二十块卖给您——等等,您别走啊!”
——
此时,军区的一处光明神教堂。
烛台火影幢幢,圣歌落幕,不知台下人的心事已经暗流涌动。
“有谁需要忏悔的么?”
此时,台上神像后的侧门,忽然走进来了一个高挺的人,那人有着淡金的微长头发,两只眼偏偏有另一只眼隐藏在几捋头发之下。
他看起来温吞而肃静,一身无尘的白。
忽然间,有些沉暗的教堂内廷亮堂了几分。
众人纷纷抬眼,都狠狠怔了怔。
这是来自神庭的神父,一般人称之为安先生。
……
在场的所有人的坐姿都下意识笔挺了几分。
这可是连无良娱乐营销号都忍不住刷屏的一个存在。
“天神下凡的容貌竟然只是做神父”
“小说走进现实,脆弱感金发美人神父我太可以了?”
“被各个领主争先恐后拉拢的安先生究竟是何方神圣?”
……
据说在他耳边呢喃的一句话,下一秒就能被神灵听到。他甚至为很多星球和神庭牵线搭桥,美誉更是传遍四海。
人们敬仰他,爱戴他,渴望他,一旦被他回应,就仿佛自己被神注视,心想事成,从此万事顺遂。
结果教堂的大门就这么划拉一下打开了!
此时旁边的大领导宋局长作为光明神首席教徒,直接怒目而视!
此时教堂正中花窗的光影刚好拢上时渊序轮廓分明的下颌,他就这么不知所谓地踏了进来。
“报道,你们继续。”
啧啧,竟然在辟邪仪式迟到,这可是对神的大不敬,宋局长刚想数落几句,却看到时渊序已经安然地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后脊挺得板正。
那戴着军帽的头却已经一点点下沉了。
“……”
这特么不是大不敬了,这是渎神了吧。
不过话说回来,他听说这位臭小子来历不简单——
斯堪国战场回来之后也没交代消失的那几天下落,后面总部怀疑他是不是偷偷勾结外敌,还调查他休息日的去向,那小子也不老实交代。
宋局长越发眯起眼睛,就像是被招惹到了一样。
“咳,时上校,你有什么要说的么?”宋局长冷声说,“既然曾作为突击队队长,总得做个表率吧?”
时渊序倒是气定神闲得很,睁开眼。
宋局长却一愣,发现安先生竟然已经从台上下来了,早就来到了时渊序身边。
“先生真是好兴致,”安先生淡笑道,“在这个环节还能睡着,证明内心光明磊落,无所顾忌。”
时渊序顿了顿。
他只是压根不信这些。
他被人骗过,从此脑海里对神的印象只剩下了那个招摇晃骗的男人。
“我只知道我没什么要忏悔的,如果没别的事情的话,安先生可另找一人。”
众目睽睽。
其他成员窃窃私语,我草好大的胆子,既然是忏悔仪式,多少得看着点领导和安先生的面子数落自己几句……那可是安先生啊!
安先生刘海下视线悠长了几分,唇角更是一种莫名的笑意。
“时先生果然不是常人,早就听闻先生身为濒危族群,却能在军队中有所建树,大概靠的就是非同一般的意志——”
“安先生谬赞了,我不过就是平平无奇一个上校。”
“只是先生说自己没什么要忏悔的,我不妨为先生点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