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得不能更好了。”艾莉亚说。

“那就好。”罗柏说：“你看着状态不错，裙子也非常衬你的气质。”

“是我亲手挑选的。”珊莎说，加入了他们，母亲也紧随其后。“我一眼就觉得这颜色特别适合艾莉亚。”

“我没有你的眼光，但你的判断应该没错。”罗柏说。

“我刚刚与你哥哥说到你救了我的那次。”托曼说：“就在树篱迷宫里。”

“陛下不必挂心，那不过是条件反射的无意之举。”艾莉亚说：“当时情况十分凶险，差点就来不及了。”

“过去这几年，你真是一刻也闲不下来，总有大大小小的事找上你。”罗柏说。

“希望此次的婚礼能顺顺利利，平淡一些来得好。”艾莉亚说：“过去的几个月还是挺平静的，希望这种状态能多保持一会儿。”

“那真是可惜了。”托曼说：“我等下要去走迷宫，还希望小姐能一同前往，做朕的最强保镖呢。”

“这不是侍卫们的任务吗？”玛格丽唇边挂着淡淡笑意，不慌不忙地指出。

“话是这么说，可他们不好玩嘛。”托曼说着，笑了出来。

艾莉亚深呼吸，让阳光与新鲜空气充盈整个胸膛。布兰先前提醒过，这是假春。很快，严酷的冬天将降临大地。她相信弟弟的判断。可现在，空气正暖，相见正欢。

她不愿考虑未来的起伏跌宕，只想抓住当下，及时行乐。

———————————————

众人都说，提利尔家的花园美如仙境，对其交口称赞。对泰温而言，他看重的并非其美景，而是其战略价值——它是与贵族大人们碰头，加强关系与联盟的理想地点。婚礼是政治的场合，并不只是宴饮嬉闹的时候。他鼓励托曼，此次出访，务必与盟友们尽可能的多做交谈。新王的首次出行，是制造良好公众形象的不二时机。这方面，他不必为托曼操心。男孩天性友善而好交际。在建立亲善信誉的方面，他无师自通，需要辅导的是治国的方面；而这方面，泰温及御前会议的臣子们能轻易给予帮助与建议。

若碰上什么难搞的盟友，泰温再来处理这棘手事。

“泰温公爵。”

刚说到棘手，这不就来了吗？

泰温立马认出了这多恩腔。一转身，他便认出了来者。奥柏伦马泰尔。此君不是他今天乐于见到的人，但他的出现也不应令他感到意外。奥柏伦亲王是维拉斯提利尔的好友，河湾地离多恩不远，两者有着广泛的商贸往来。

“奥柏伦亲王，”泰温冷冷地说，“看到你再次北上，令人颇为惊喜啊。皇婚典礼上没见到你，不得不说，是件憾事。”

“居然有人记挂我吗？真是暖心。”奥柏伦说：“我兄长当时病得很重，所以权衡之下，我决定留下来协助他。”他的笑半是热诚，半是憎恨。“对我来说也没什么损失，我不太喜欢首都，它总能使我想起一些不堪回首的记忆。毕竟，我姐姐就是在那丧命的。”

“我晓得，”泰温淡然回复，“节哀顺变。”

“你的慰问……”奥柏伦的口气，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看起来非常想一刀捅死泰温，假如花园里不是目击者众多，可能真这么干了。“我们高攀不起。你自个儿留着吧，泰温公爵，空洞的场面话于我姐姐无益。我不为你的慰问而来。”

“那你此行的目的是？”泰温问。

“当然是见证我亲爱的朋友维拉斯的婚礼。”奥柏伦语调轻快地说。“别担心，我带了一位您想见的客人。”他往身后望去，挥挥手示意。泰温看向他身后，映入眼帘的是一位有着金灿灿长发的年轻女子，正款款向他走去。一时间，他差点认不出孙女。

原来是弥塞菈来了。可真是女大十八变。

“祖父。”弥塞菈见到他，露出灿烂的笑容。她是少数能在老狮子面前真心一笑，而不流露恐惧神色的人。“能与您重逢，真的很开心。”

“是的。”泰温快速从惊讶的状中回过神。“你看着挺好的。”

“我很好。”弥塞菈说着，侧身，将一名同龄男子引到身边。“这是崔斯丹马泰尔，我的未婚夫。”

“原来如此，”泰温颔首致意，“很高兴见到你。”

“我也一样。”崔斯丹说。他话中没有阴阳怪气，也听不出刻薄。即使将叔叔对兰尼斯特家的怨恨看在眼里，自己却好似不受影响，至少面上并不显露。

“女孩和我侄儿相处得不错。”奥柏伦说。“他们有福了，并不是每个包办婚姻都能取得如此令人艳羡的结果。”

的确如此，泰温暗忖：你姐姐与雷加的结合不就是一场大灾祸吗？

“令人欣慰的消息。”泰温说，尽量保持语气的友善。“如果方便的话，我想与孙女单独谈谈。”

“好的，大人。”崔斯丹微微点头，他礼数周全的举止中并不暗藏滋滋的毒意。奥柏伦随意点了点头，眼睛仍直勾勾盯着泰温，恨意烧灼而沸腾。

“如你所愿。跟我来吧，崔斯丹。”

泰温看着他们离去，下颚紧绷。多恩的人出现在这，谁也说不准会带来什么问题。奥柏伦是马泰尔家较为冒进的一个，热血上头，很难说会做出什么鲁莽的事。泰温可没心情应对更多的明枪暗箭。

无论弥塞菈是否注意到了奥柏伦与泰温之间的敌意与张力，她面上还是一团和气，全然没受影响，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减退。女孩出落得越来越像母亲，却没有遗传到瑟曦的犟脾气与怒火。泰温不知道弥塞菈善良温情的灵魂是来自哪里。劳勃与瑟曦都没有这么好的性子，这点上她不肖家人。这么看来，也是好事。若弥塞菈的言行作风太像兰尼斯特，多恩对她的敌意恐怕有增无减。

“他们说，我可以一同前来，我简直高兴坏了。”弥塞菈说：“好久没见到大家了。我离开的时候，乔弗还活着呢。”

“很遗憾你没能回来奔丧。”泰温说。

“没事，我不觉得他会在乎。”弥塞菈说：“我最想念的就是托曼了。还有母亲。母亲可在？我希望她也来了。”

弥塞菈眼中燃起热切的希望，泰温不愿看到希望窒灭，避开她的眼睛，转而观察花草。“要让你失望了，她没有来，回凯岩城了。”

“为什么？”弥塞菈不解地问：“她应该不会离开托曼身边啊？”

“这不是她自愿的决定。”泰温说：“你母亲……状况不怎么好。首都的政治任务是个重担，令她不胜负荷。”

弥塞菈秀眉微蹙。“您是指，她酗酒的毛病？”

泰温沉默了一会儿。弥塞菈虽心地善良，但并不盲目，观察力极强。母亲日趋严重的酒精依赖，在她被送往多恩前就开始了，她都尽收眼底。

“是的。”他终于回答。“见不到你，她一定很遗憾，但我会写信告诉她，你过得很好。”

“或者，我可以去凯岩城看看她？”弥塞菈提议。

“这就得看马泰尔家的意思了。”泰温说，扫了扫四周，心想：多恩的人不会偷偷跟来了吧？“他们对你怎么样？”

“他们对我很好。”弥塞菈说：“我交了很多朋友，崔斯丹……嗯，他是个善良的人。刚到多恩时，我非常害怕，现在想来真是多虑了。”亮闪闪的笑容佐证了这些话。弥塞菈的表情十分坦率诚挚，泰温不认为她的说谎技巧高超到了这种地步，应该是实话相告。

“那儿非常暖和，整个冬天，几乎感觉不到一丝寒冷。”

“多恩的气候远近闻名。”泰温说。某种意义上，弥塞菈在多恩的良好待遇是马泰尔家对他的讥讽和嘲弄。泰温的亲孙女，被迫送到多恩当人质，只为保住这摇摇欲坠的和平。必须承认，提利昂的决定还是很明智的。泰温想过，这家人会不会在复仇的渴望中，对弥塞菈动了杀心，并谎称是意外。

他担心的事没有发生。多恩以极高的规格对待来自首都的客人，好像在对他秀道德优越感。“在多恩，我们不滥杀无辜，哪怕是为了复仇。”

多恩想要的，是他与魔山的命。血债血偿。虽然没有确凿证据，但他们早已拼凑出当年的真相，泰温亦心知肚明。

南方的叛徒。

之前分析叛徒身份时，马泰尔家曾划过脑子，并一直没有完全洗脱嫌疑。按理说，他们不应该知道艾莉亚对他的重要性。可在人多嘴杂的首都，一名妥善安插的暗桩可以获得很多情报。几年前几乎要了他的命的毒药……刺客是小指头与乔弗里派出的，可谁又能说小指头背后没有多恩的影子呢？下毒可是奥柏伦马泰尔最喜欢的武器之一。

“在多恩期间，你是否注意到任何骚动或不寻常？”祖孙俩走过拐角时，泰温问道：“是否有什么剑拔弩张的氛围？”

弥塞菈稍作思考，说：“没有。实际上，那里比君临平静多了。”

或许，那只是平静的伪装，存心要蒙过一名人质的话，并非难若登天。泰温觉得这种问题没什么意义，若多恩一直在暗中策划着什么，必然不会对弥赛拉走漏风声。他随即转移话题。

“是吗？那挺好的。来吧……你弟弟应该就在附近。”

他们走到亭子边，一眼看到了站在中央的托曼。年轻君主的身边站着妩媚优雅的王后。一旁围着此次婚礼的贵宾，史塔克一家：史塔克公爵罗柏、主母凯特琳、珊莎和艾莉亚两姐妹；史塔克一家站成一圈，彼此间分享着什么趣事，笑成一团。史塔克、提利尔、拜拉席恩，这些人居然能打成一片。着实是有意思的众生相。

托曼转身，看到了久别的姐姐，表情立刻亮了起来，跑上前抱住了她。此去经年，物是人非。姐弟俩紧紧相拥，在阳光下，说着笑着，好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泰温站在不远处一棵柳树的阴影下，当静默的观察者。

这两姐弟能长成今天的样子，是歹竹出好笋。他的子孙后代中，这两支尚未被玷污，属于仍有可为的好苗子。两人都不是杀伐决断之徒，但至少心胸开阔肯受教，也颇得民心。

每个家族都需要唱红脸和唱白脸的。塞拉与托曼符合前者，泰温会在有生之年担起后者的角色。而他百年之后……

兰尼斯特家主将目光转向艾莉亚，女孩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眼神，微微点头致意。他也点点头，转身扬长而去。

死后的事始终是不确定的，谁也不敢打包票。可此时，泰温久违的感到某种安心。当下，兰尼斯特的千秋伟业不再像一块大石压在肩上。家族传承，总算称得上后继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