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把你带在身边?”吉娜问。
“若把我送回君临,乔弗里也许会把我杀了。如今,我都在这两年了。”
“这两年里,你得了我两个侄儿,”吉娜说:“以及我哥的欢心。”
“我不觉得这......是真的。”艾莉亚说。
“我可是旁观者清。提利昂不拐弯抹角,直接说他喜欢你。你对他比多数人都好,他有这反应不足为奇。詹姆说你犟得要命,是个小烦人精。这不明摆着喜欢你么?”
“这怎么看出来的?”艾莉亚问。
“啊,是那语调。”吉娜挥挥手。“至于泰温......任何知道泰温的人都看得出他偏袒你。我只看到你跟他讲了半分钟话,就已是昭然若揭。”
艾莉亚低头盯着双手。“接下来您该不会说瑟曦也喜欢我吧?”
“啊,这就扯远了,她对您可没有一丝一毫的喜爱之情。”吉娜说:“不过这也不意外,你和当年的她甚是相似。”
听到这,艾莉亚有些不悦,炸毛地说:“我才不——”
“哦,是么?你知道瑟曦小时候是什么样吗?”吉娜再度挑眉。“她是个顽强而固执地女孩,讨厌淑女这个角色,却被迫扮演。她和詹姆是双胞胎,但人们给他一把剑,给她一件裙。对此她忿忿不平,试图抗议。有时候,她会举起詹姆的剑,感受一剑在手的感觉。”
艾莉亚陷入沉默,她从未想过瑟曦小时候的样子,几乎无法想象。最恶毒的敌人也曾经是孩子,这个突然领悟的事实令她惊奇。没有人生来就是讨人厌的大人。
“她调整得不错,逐渐适应了。”吉娜说。“每个贵族小姐都得经历这一阶段。您不也在尝试?效果初显啊。题外话,这裙子实在惊艳。”
“我侍女选的,”艾莉亚摩挲身上布料,回想雪伊先前的话。她坚持认定这是最佳选择,而艾莉亚自然乖乖听话。在时尚与衣品上,雪伊是大师。“在衣着方面我挺无感。”
“谁选的不重要,它凸显了你的淑女气质,但我知道这话你不爱听。”吉娜说。“我也知道瑟曦很难相处,她本可以学母亲的性子,却过早失去母亲,转而模仿父亲。作为女孩,这世界又不允许她这么做。”她摇摇头。“另一边厢,泰温没意识到提利昂是所有孩子中最像他的。有其父必有其子,他们的思维方式简直如出一辙嘛。哎,人一旦犯起傻来也是够呛。”
艾莉无言以对,她不知该说什么。
“我可不是随意告诉你这些的,”吉娜说。“我哥一时半会是不会放你走了。多了解这个家,才能更好地融入不是么?”
“是的,您说的对。”艾莉亚说。
吉娜叹着气起身:“我不该啰嗦下去了,不然就要讨人嫌了。我扰了你的清静吧。”
“没有的事,夫人。与您交谈是件愉快的事。我......豁然开朗。”艾莉亚说。
“很好。”吉娜注视她。“最后八卦一下,艾莉亚小姐。我哥......他在你面前微笑过几次?”
艾莉亚有些诧异地眨眨眼:“微笑几次?”
“是的,满足我的好奇心吧。”
艾莉亚摩擦双掌。“泰温公爵不常微笑。”
“不常?那就是有咯。”
“迄今为止,两次。”艾莉亚坦白道。“如我所说,很罕见。”
吉娜摇摇头。“啊,艾莉亚小姐,对泰温而言,这已经是个令人惊叹的数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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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姆习惯在重大场合当保镖。十六岁起,就常常干这差事,已是家常便饭。作为御林铁卫,他得为国王鞍前马后。在婚礼上,需盯紧酒杯,提防下毒。
左手摸过剑柄,触觉依然异样。一辈子用右手,骤变不是一朝一夕能习惯的。但较之最初,手劲无疑更稳更强了。面对普通剑客不再是问题,这进步都要拜艾莉亚史塔克所赐。一步一脚印,他逐渐恢复着肌肉记忆。
此外,他右手残肢上安上了金手。这是婚礼前瑟曦的礼物。金手挺沉的,有些浮夸。不过,若是有大敌当前,可以狠狠给他一拳。
外面阳光明媚,阳光在金属表面上熠熠生辉。这手是彻头彻尾的兰尼斯特风格。这家族适合金灿灿的颜色。
“您还真长出新手了。”右边一个声音响起。转头,艾莉亚洋洋得意的笑映入眼帘。
“是的,兰尼斯特从不缺金块。不过要当心啊,要是不慎碰到,也许会成金哦。”
“呃......”艾莉亚伸出手,拍了拍。“看来我对魔咒免疫。真是太可惜了。我真想变成一座雕像,不必面对这烦人的宴会。”
“有了美丽动人的艾莉亚小姐,花园里又多了一道靓丽的风景。”詹姆打趣道。此刻的艾莉亚就像个淑女。及腰的长发编得整整齐齐,蓝裙很合身,带出史塔克特特有的气质。蓝裙袖口绣着金色图样,仿佛在向世界宣告,女孩属于兰尼斯特家。在君临这几年,艾莉亚出落得像个美人。
“你知道,这差点就是你的婚礼了。”
“谢天谢地它不是。”艾莉亚说。“并非我讨厌国王。他实在是个善良的人,我也喜欢和他玩。我就是无法想象站在玛格丽小姐的位置。”她朝主桌点点头。“看看她,笑得这么灿烂,优雅得体。呵,我是不可能变成她那样的万人迷的。”
至少迷得住我父亲,彻底赢得了他的欢心,詹姆想道。“凡事都要练□□天不负苦心人,这道理跟练剑没两样。说到练剑,你最近没怎么训练哪,史塔克小姐。”
“这个月焦头烂额。”艾莉亚说。“我会尽快恢复训练的。我得练一把新剑。”
“怎么突然换剑?”詹姆问。“厌倦了缝衣针?”
“我当然珍爱缝衣针。不过我得了一把新剑。”
“真的么?这剑哪来的?我父亲知道么?”
“知道,”艾莉亚抬头看他。“他送我的。”
詹姆眨了几下眼睛。看在七神的份上,父亲居然赐了她把剑?
“不过,我还是更习惯细长的刀锋。”艾莉亚自顾自地说,仿佛刚才的话再正常不过。“新剑比较接近骑士的那种。也许你能当我的老师。”
“也许吧。”詹姆摇摇头。“抱歉,我还不敢相信父亲竟然给了你一把剑。”
“有什么奇怪的?”艾莉亚问。“我救了他的命,他这是在报恩。”
“用剑来报恩?”
“什么剑?”提利昂凑了过来,加入对话。他兴致高昂,痛饮着疑似第四杯酒。
“父亲给了艾莉亚一把剑。”
“有什么可吃惊的?”提利昂说。“她用一把小刀杀了三个刺客。父亲迟早得给她高端点的武器。”
“是的,以免出现五名刺客。”艾莉亚指出。她自鸣得意的样子有些欠扁。
“或七名。”提利昂说。“别低估自己的能力,艾莉亚小姐。”
“你说得没错,七个。七个小菜一碟!”
詹姆吐出一口气。提利昂对这个新闻波澜不惊,似乎已全然接受艾莉亚在父亲心中的地位。
“话说回来,我刚跟吉娜姑妈聊过。”提利昂继续说。“说说,她了解了你祖宗十八代吗?”
“她问了我一些问题。”艾莉亚如实说。“我倒蛮喜欢她。她是少数不怎么怕你父亲的人吧?”
“是的,这是她异于常人的地方。吉娜姑妈大概是父亲同辈人里跟他最亲的。还是凯文叔叔?总之,是他们中的一个。跟提格特叔叔和吉利昂叔叔就比较不稳定。”
“难以想象他小时候的样子。他这样的人也有弟弟妹妹?”艾莉亚说。
“更像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我赞同。”提利昂说。“但吉娜姑妈说,他确实如所有血肉之躯的凡人,是娘胎里出的。我们只能姑且相信她咯。”
“她怎会知道?”詹姆问。“她是妹妹,可没看着父亲出生。”
提利昂咯咯直笑,举杯狂饮。连艾莉亚也笑出声。艾莉亚的笑声是君临的稀罕物。她总是戒备重重,甚至有些草木皆兵。在君临这种地方,这是没办法的事,詹姆能理解。但她在重新学习怎么笑,缓缓打开心房。
难道女孩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詹姆暗想。她是否也习惯了兰尼斯特养女的身份?
瑟曦仿佛察觉到他们心情漂亮,适时出现搅局。她身着兰尼斯特的红金礼服,浑身珠光宝气,符合太后的身份。这是先王死后她第一次没穿丧服。婚礼是喜庆场合,太后脸上却鲜有笑意。
“你们如此开怀真令人欣慰。”瑟曦平平地说。“但你们在影响詹姆。他应尽忠职守,保护国王。”
“国王无碍。”詹姆说。“放心,我正仔细盯着呢。”
“乔弗里死的那天,你仔细看着了么?”瑟曦回嘴。
詹姆把到嘴的话生生咽了下去。这个时候惹毛瑟曦是不明智的。但提利昂醉醺醺的,口无遮拦。
“行行好吧,瑟曦。这是托曼结婚的大好日子。我知道你惦记着失去的王后身份,但是,至少为你儿子高兴一下吧。”
“我的长子刚在一个月前过世。有什么可高兴的?”
“因为你的长子试图杀害你的幼子?”提利昂提议似地说。
瑟曦瞪着他,绿眼睛里怒火燃烧。“在外人面前别这么肆无忌惮。”
“是你自己不想听吧。”提利昂说。“这实在很矛盾,不是么?你痛恨任何伤害你孩子的人。但当一个儿子试图杀死另一个,该如何是好?”
“提利昂。”詹姆扶上弟弟肩头。他说的句句属实,但场合不对。
“你一直是个卑鄙肮脏的小恶魔。”瑟曦咬牙切齿地说。“你居心不良,成天计划、策谋。”
“这两个字是一个意思。”
“啊,好......好笑。”瑟曦说。“继续讲你的笑话吧。你不会笑到最后的。”
“这怎么听着像威胁啊。”提利昂说。詹姆捏捏他的肩膀,制止他说下去。提利昂叹了口气。“这是大喜之日,我们别吵了。”他伸出酒杯。“拿去吧,你比我更需要它。”
”我可不放心你送的东西。”瑟曦说。
“你放心好了,这酒我刚喝过。里头没下毒,亲爱的姐姐。”
瑟曦的脸被怒火片刻僵住了。她狠狠把酒杯从提利昂手中一掌击落。杯子在地上滚了几滚,可见力道之大。酒染红了石头。随后她一言不发地暴走离去。
提利昂摩擦着指头。“我承认,刚才那话有点问题。”
“哦,是么?”詹姆瞪了他一眼。“瑟曦还在哀悼,提利昂。我知道你们恨极了对方。但能不能注意点,别伤口上撒盐?”
提利昂耸耸肩。
“你得小心。”艾莉亚平静地说。奇哉怪哉,女孩居然目睹了一切,从头到尾没插嘴。有瑟曦在场,她一般安静不到哪去。“瑟曦还在为乔弗里的死找替罪羊,她要是盯上你怎么办?”
“我就实话实说:不是我干的。”
詹姆咬紧牙关。提利昂应该比任何人清楚,真相从来不是瑟曦关心的事。看清乔弗里的本性后还能爱这个怪物,说明她是自我欺骗的能手。
若她认定提利昂杀了她儿子,恐怕谁也拦不住。包括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