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逸藏身于一艘南来商船的货舱内,身旁堆满了被雨水浸湿的麻袋,空气中混杂着霉味与药材味。他闭眼屏息,掌心冷汗浸透了灰白僧袍,指节微微发颤。
甲板上传来重靴踏板之声,几名羽林卫巡查过来,声音冷厉。
“此船行自何地?可有渡牒?”
“回大人,小人从潭州来,前日过雍渡,行经此地。” 商船老叟声音发抖。
“货舱查过了吗?”羽林卫首领冷声问道。
“不曾开锁。只说是干药。”
“打开。”
楚逸屏住呼吸,右手慢慢探向袖中紫竹杖,杖身隐有暗槽机关,拇指轻轻一扣,“咔”地一声微响,杖头露出一道铜印——那是肃王亲赐的“南鹞”令,专供边境紧急调度之用。
“船舱里的,出来!”甲板上一名军士高声喝令,已提枪走近,脚步沉稳,杀意藏于语下。
楚逸缓缓起身,拢袖垂首,嘴里低声念了一句佛号。
“还装!”军士一把掀开舱门。
几乎同一刻,楚逸猛地甩袖,一把黑色药粉随风洒出,刺鼻味瞬间扑面,几名羽林卫登时咳嗽连连,目眦欲裂。
“迷烟!”
楚逸不作停留,纵身一跃,自舱门跃出,溅起大片水花。河水冰冷刺骨,他迅速潜入水下,贴着船底游向外缘,耳边是羽林卫的怒骂与奔跑声。
“快追!往上游去了!”熟悉的声音从岸上传来,是林彬,一名追随赵煜晨的斥候官。
楚逸屏住气,缓缓游向河心,借水流推力漂往西岸。水面不断浮起的雨点敲打在他额角,混合着寒意刺入肌骨。
三更时分,楚逸拖着一身湿衣登上西岸。夜色沉沉,雨幕中远处隐约可见一座破庙,庙门斜开,匾额残损,仅存“山神庙”三字。
他靠近庙门,警觉环顾四周,拔刀在手,轻轻推门而入。
庙中阴暗,破败墙角堆着干草与残香。忽然,墙根处一点火光跳动,一名灰衣人蜷缩着身体,正借火取暖,腰间挂着一只南疆制皮囊。
“你是谁?”楚逸低声问,刀尖微扬。
那人不急不慌,缓缓抬头,面上有道狰狞刀疤,眼神沉静:“肃王帐下,风字营斥候。”
他一边说,一边拉开皮囊,从中取出半块虎符。符文边角磨损,但中央肃王亲军所用“龙鹰”印纹清晰可辨。
楚逸皱眉:“你如何识我?”
“卑职奉令在此等候,早知大人必经昆水。”
说罢,斥候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火漆印已启。他递上前道:“请大人过目,是殿下最新指令。”
楚逸接过,借火细看。字迹潦草,纸页有些油渍,却的确是肃王笔迹。
“楚逸即日起转往黑风峡,接应西路粮草。若遇赵煜晨,可亮‘南鹞’令以周旋。”
他看完后沉默片刻,指节缓缓用力,将信纸攥皱。火光映在他脸上,一丝讥诮浮起:“肃王果然留了后招。”
斥候望着他,小心问道:“大人,黑风峡如今由西北军防守,要如何接应?”
楚逸把玩紫竹杖,杖头的铜印在火光下泛着幽绿:“赵煜晨是个狠角色,怕是早已设防。我们想进去,只能走偏路。”
斥候点头,从庙角取出一包干粮和两囊清水,放到石台上:“庙后山有一条旧道,少有人知,通往峡谷腹地。卑职昨夜已踏过,可行。”
楚逸走向庙门,透过残窗望向黑沉的天幕与不断飘落的雨帘,神情越发冷峻。
“若赵煜晨果真守死正道,那条小路便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他说完,抽出紫竹杖,低声道,“走吧。只要能穿过黑风峡,不管粮草是否还在,我都要会一会这位东宫的人。”
斥候提囊而起:“属下带路。”
两人迅速收拾东西,穿过破庙,从后山沿湿滑小道而行。楚逸将僧袍换下,换成斥候备用军衣,紫竹杖藏入行囊。
山风吹来,带着林间泥土和枯叶气息。雨势渐弱,月光模糊透出一线。
楚逸回头看了眼庙宇方向,目光一瞬间落在庙檐石缝中露出的一点火光。他眉头一皱:“有人盯梢。”
“追来了吗?”斥候迅速拔刀。
“不,可能只是监视。赵煜晨未必想动我,但他一定想知道我会去哪里。”楚逸淡淡道,“他留得够狠,也够稳。”
他按住腰间铜印,语气冰冷:
“但愿他再稳一点,给我机会翻个身。”
——黑风峡未至,局已暗布。他知道,成败之局,只在接下来的三日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