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一时沉寂。
她终于缓声道:“最后一个问题,崔昌言入吏部时,谁荐举?”
“是国舅府……”
沈瑾瑜眯了眯眼,十分不满这个回答。
这天下如今连小儿都知道,当今国舅早就倒台,任谁都能把屎盆子往他身上扣。人都没了,这些账又怎么能跟他当面对质,算的清呢?
冯致远佯装皱眉回想,却朝她的方向瞄了几眼,见沈瑾瑜面色铁青,犹豫片刻改口道:“——由肃王引荐。”
沈瑾瑜目光倏然冷透。
肃王之名如锋刃突现,令殿中一瞬更静。
她不再说话,起身拂袖,冷声道:“今日所供之言,皆录于册。明日午时前,三司各自交出三年内人事调任原始档案副本,若有一字隐匿,本宫不吝重审。”
三人齐齐叩首:“遵命!”
案上的五人之名,如今已有四人被实证涉案,唯余李璟,仍未露出破绽。
她眸色微转,唤来秦政,低声吩咐道:“去,查李璟十年前在太学为监时,可曾与唐景安、齐云恒私交。”
“是!”
夜已深,密阁灯火犹明。
这一局,终究要一线一线剖开——直至,棋枰覆地,真相揭底。
东宫正厅,风卷帘影。沈瑾瑜方自密阁归来,衣袍未解,径直唤人备轿入宫。
殿中婢女尚未开口,她已亲执宫符,声色淡淡:“启正门,太子入宫,勿传外使。”
门前侍卫一惊,却不敢多问,连忙遣人通报皇城内值。御街寂寂,夜风中,沈瑾瑜坐于轿中,神情未显倦意,手中却握着一封素白密信。
那是昨夜收到的,来自宫中的旧人,字迹端正,开头两字:“祈安。”
——
辰时已过,皇宫偏殿静谧。
端妃自后苑起身,正倚榻焚香。听闻太子求见,她未召嬷嬷传话,只抬手道:“请她入来。”
沈瑾瑜步入殿内,未着朝服,只披一袭淡墨素袍,衣摆无声扫过冰面瓷砖。两人目光相接,端妃唇角微扬,似笑非笑:“太子好兴致,这般时辰便来,莫非是宫中出了新事?”
“新事倒无。”沈瑾瑜落座,目光直视她,“只是旧人旧事,端妃娘娘或许知情。”
“哦?”端妃微抬眼睫,指尖轻捻香灰,“是哪位旧人?”
“李祈。”
那两个字一出口,殿中气息似有一瞬滞住。端妃手上动作未停,却也未再遮掩,低低一叹:“太子既问,便知此人并未死。”
“宫中档册,载他五年前病卒,太医院亦出过诊断。”沈瑾瑜语气不急,“可据我所知,李祈本在内务府盐账一案中受命查账,案成前夕忽然病故,死讯传得太快,实有疑点。”
“那是他自请假死。”
端妃语气平平,“你可知,当年那桩盐账牵连甚广,李祈查出贪弊未敢明言,皇命既下,怕他出事,只得如此。”
沈瑾瑜盯着她,不动声色:“既假死,为何不远走高飞?”
“他本欲远走。”端妃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可惜,西南那边的账未完,有人盯得紧。皇上许他暂避身份,留在内务府为‘密查副录’,暗中抄录旧卷……直到那场火,才真正销声。”
沈瑾瑜点头,心中已有计较。
“你可知齐云恒?”她再次出声,“他三年前在江南失踪,如今却暗藏京中,行迹与李祈往来密切。”
端妃凝神不语,片刻才轻声道:“齐云恒……是李祈旧线。盐账未清时,两人一内一外,分任查录与调拨。他们的牵连,比你所知更深。”
“深到什么程度?”
“深到他肯为齐云恒顶罪、消名、藏身三年。”端妃摇头,“也深到……若齐云恒出事,他绝不会独活。”
沈瑾瑜轻吸一口气,抬眼道:“此言何据?”
“他留书给我。”端妃淡然一笑,“李祈离开前,亲手写了一封‘后手书’,藏在我嫁妆衣柜夹层——只写了一句话:‘若齐氏出事,太子一线,必死于中宫之手。’”
中宫。
沈瑾瑜眼神骤冷:“娘娘的意思是——肃王?”
“肃王所求,不止于朝局。”端妃眼神陡然冷厉,“他要的是废储、易主,彻底清除阻他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