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煜晨将手中的书册轻放回案上,走近两步,与她并肩而立。窗外风正好掠过,带起她一缕鬓发,擦过他肩侧。他下意识地抬手,替她将那缕发丝拨至耳后,动作极轻,仿若不敢打扰什么。
她却没有避开,甚至眼睫微颤,只低声道:“宫中那些年旧事,早被人按进水里,死得悄无声息。”
“我们若真要查,”他望着她的侧影,语气更缓,“可从齐云恒旧属入手。南镇署那些年,他虽为副使,却能压住唐景安,手里握着的,绝不只是盐政调令。”
沈瑾瑜移开视线,望向不远处那一株山茶花正开的繁盛,心绪却如那花枝,压得极低。
“我记得南镇署存有密函录副本。”她转身轻语,“明日我进宫求旨,调取当年档册。”
赵煜晨点头,忽又低声问:“若真查下去,恐将触及内宫……你想好了吗?”
“越是如此,”沈瑾瑜不带一丝犹豫,“越不能停。”
他没再追问,只静静地看着她。阳光打在她半边脸上,细致的眉眼勾出一层柔光。她眉宇间笼着一股凛然,像剑未出鞘,冷却坚定。
许久,他忽地轻笑一声:“你一向这般,不留退路。”
她闻言挑眉,看他一眼,语气略带几分调侃:“你若怕,现在回身也不迟。”
赵煜晨却不答,只静静望着她,眼中神色未变:“我不是怕你查得太深——我是怕你一个人走得太快,没人替你挡。”
沈瑾瑜愣了一下,没接话,只抬手把窗牖推开了一点。
春风灌入室内,带着檐角风铃的清响,也带来赵煜晨低低一句:
“你知我会跟着。”
她未言,只将手按在窗台上,掌心有些凉,却在风中慢慢发热。
他忽而凑近了一步,在她侧后低声道:“有些路,若能与你并肩,我愿负伤也无妨。”
沈瑾瑜听得分明,心头却像被什么轻轻拨了一下,她垂眸掩去那一丝微乱,语气仍故作镇定:“挡不挡,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赵煜晨笑意浮起,后退半步,目光如风掠过她眉梢:“那便请殿下拭目以待。来日若立功归朝,我定要进一桩赐婚的折子——叫天下人知,谁敢护你。”
她猛然抬眸,眼神里一瞬间像有什么被点燃,却终归克制。
“赵煜晨。”她轻唤他的名,唇角却带着一丝看不清的意味。
“嗯?”他应得极快。
“到那时,可别后悔。”
赵煜晨眉眼皆弯,语气低而温:“我若后悔,早在当年不救你。”
屋外风声一阵阵吹动帘幔,暖阳在两人之间投下斑驳光影,那一刻,似真有春光,悄悄落在他们之间,未语先温。
而案上的字,仍未干透,浓墨正重。
——
次日,沈瑾瑜借着问安名义入宫,直赴御书房。
皇帝正批阅奏章,见她到来,放下笔:“怎么这时候过来,不在东宫歇着?”
“儿臣想查一件旧事。”她将一份奏折递上,“永平五年南镇署盐政巡察密函,儿臣欲一观其录。”
皇帝眉头微动:“查盐案?又牵扯到谁了?”
“齐云恒。”沈瑾瑜不掩锋芒,“此人当年从卷宗中消失,如今却在案情边缘浮现。儿臣担心,他并未真的‘消失’。”
皇帝沉吟许久,方道:“此事当年由太皇太后力压,朕也只知一二。你若真要查,可命赵煜晨入宫,至内档房一观。”
“谢父皇。”沈瑾瑜恭声应下,目中却微生疑色。
出宫后,她未回东宫,而是遣人即刻送信至锦衣卫署,请赵煜晨入宫查阅。
傍晚时分,赵煜晨带回密函录副本,铺展在案前,墨香犹存,纸页微黄。
他指着一页:“此处,有记载一人密信,请齐云恒速往江南海仓,密调一船私盐,署名——唐景安。”
沈瑾瑜指尖顿住:“调私盐,竟是唐氏主动开口?”
“更奇的是,”赵煜晨指向下页,“回信口吻如上对下,显非齐云恒所写。”
“伪造信件?”
“或是另有人持齐之名,行权谋之事。”赵煜晨目光凝重,“那时齐云恒已在请调归籍,不久便彻底失联。”
沈瑾瑜缓缓合上卷宗:“李贵妃之兄,当年亦在江南海仓走动频繁……这信,未必不是写给他的。”
赵煜晨顿觉背脊微凉:“意思是,有人顶了齐云恒之名?”
“或许他早已死,只留下名字,供人遮掩罢了。”沈瑾瑜声音平静,眸色却沉如寒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