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竟睡糊涂了!”
日上三竿,清云方醒来,想是近日太累的缘故。
用过早饭,沉香将熏好的毛绿纱绣西湖图长褙拿近来换上,清云一番踟蹰,最后单挽了支上回表姐送的镀银簪,绿芜左看右瞧,摇了摇头道:“也忒素了些。”
清云笑道:“这才好,今儿咱又不是角儿。”
沉香顿了半晌,而后道:“许家要过了午来,姑娘既醒了,又得了空,上回不说往二房那头再说说话?”
“亲戚们都在那处玩儿,也好。”说着,便见镜中突然多出一个人,“姑娘,五姑娘来了。”
清云喜容难藏,遂起身走了过来,“来多久了?”女使回道:“刚来,在迎厅吃茶。”
清云招手,“往那拘坐什么,快去请进来。”
女使遂回话请人,清月甫一进来,半月香已扑满了整个屋子,“姐姐!”正笑间,清云扭身望去,见人远远站着,穿着一件石竹红缎绣长褙,花式瞧着像扎堆的杜鹃,清云忙过去拉过她的手,又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平日不见你穿这样色的衣裳,是好看。”
清月同她坐在一块儿,捧着茶盏,面色泛起的丝丝缕缕的红晕便跟着晃着的茶水来回荡漾,“月初请水云间做衣裳,昨儿才送来,说是京中时兴的颜色。”
清云似想起一事来,“这才到月初的?噢,就上回让水云间给底下的做衣裳,有些时日了,也没个果,沉香,”清云侧过身,“你去寻晴雪,给她递个话,让她去探探究竟如何了。”沉香领事而去,清云转视道:“前儿没得空,总说要去瞧你们,今儿终于得了闲,你来了倒好,咱先说会话,小厨房有刚做的橙蜜酥,你尝尝。”
“晴雪……这名儿我才昨儿听过,往我这头送衣裳的,欸,是哪两个字?”
清云笑道,“咱府里独她这个名儿呀,她原是咱家做茶酒管事下面的女使,被母亲指了去后门做了副管事,你见了她才好,倒不用我说了。”
清月呷了口茶,一面道:“是瞧着模样木木的,做事却精,以往要递人茶钱再走,昨儿没依,说水云间欠了咱家事,完了再给也不迟,该是你方才说的事了。你只让她往水云间瞧上一眼,问上一两句话,今儿晚些就有信了。”
清云闻言,甚觉妥当,又笑道:“若今儿此事全了,再无忙头了。”
“还有一事,我想你也忘了。”清月扭身接过烟儿递来的《灵飞经》并余下字帖,“上回你送来的字帖,昨儿也完了,瞧瞧如何?”
清云拿过字帖,半晌后,只听阵阵笑意,不住点头道:“有道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可见是用了功的。”
话毕,清月眼底掠过几丝傲意,捧着茶盏,竟不知盏中茶尽,只顾乐呵呵笑着,清云细细摩挲着上面的墨字,又道:“这墨清香,不像常用的。”
清月回道:“是段家墨,我用时也喜欢得紧。”
清云微微一怔,若论墨,唯京中段家墨配“稀贵”一说。自家也有一方段家墨,是从前大老爷承袭爵位时,段家赠家中姊妹各一方。都说物以稀为贵,故而清云将墨搁在匣里当宝儿供着,养一方墨香。平日要写上几幅字帖时,便是寻常墨足矣,她定眼一瞧清月欣喜神态,赫然泛起有油添不到轴承上的心绪。
见人愣在一旁,清月扒拉开中间的字帖,正对上清云的眼,见之细容忽然心下一轰,顿了半晌道:“姐姐,你是知道我的,心里藏不住事,如今家亲戚常往,咱那处不得闲,赶巧这几日我瞧你院里的往大哥那儿去得勤了些,前儿天过了黑,留云亲自过来送东西,想是外头打听不到的事儿……瞒着我呢。”
清云细想了番,随后道:“也不过一两次,原来今儿是为的这事?都说,卖瓜说瓜甜,卖花说花香,你不卖醋,怎也说醋酸呢?”
“你惯会笑人。”清月又轻“哼”了声,面色尽显娇憨,“凭我卖什么,这东西也没个去处不是?好姐姐,便告诉我罢,究竟是何事?”
清月一个扭身,半边身子遂朝清云压了过来,一双手正不断揉搓着她的臂弯,“嗤”的声笑出来,“你这撒娇撒痴的病再不改改,到底是要怎样呢?”拗不过,便让绿芜取来。
“呀!好精致的银坠子。”清月双眼一亮。
清云笑恼道:“你说得倒不错,却有个好名,管这叫长命锁。”清月一指勾着长命锁,将它挂在半空,又抽出左手拖在下面,“小元宝似的,这还刻字,我瞧瞧,写的什么?椿龄无尽。”话毕,她讪笑道:“好字,可有什么寓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