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功之臣——大家心知肚明,近几日触手可热的红人还有谁能超过叶衹明?
荀玄之面容平静,直起上身却并不平视圣颜,不紧不慢的语气叫人挑不出错处:“臣蒙陛下恩宠,居兵部要职,本该尽心力为陛下挑寻——然叶知藏属吏部,下官不敢僭越职守,还请圣上定夺。”
藏金阁确属吏部掌管,帝王不会不知,但这话颇有深意。
荀玄之又如何不知皇帝的意思,想来是自己的部下又做了什么出格之事,现在整个兵部正被敲打。
下一刻,圣上冷冷一笑,将案上的折子捞起,往他跟前狠狠一摔:“朕还以为荀卿是以一当六,天下没有兵部管不了的事了!”
这僭越之罪从荀玄之低头将折子捡起来细看之时顿时明了,这封奏章上清清楚楚列举出兵部与吏部多有勾连买卖官位之实,偏生其间能说的与不能明说的都在上边记叙详细,偏生牵扯到自己那成事不足的好二弟,只是因没有证据而一笔带过,这叫荀玄之眉头一皱,直至看完也不曾舒展开。
荀玄之跪在堂下细看奏章,皇帝隔着珠帘冷冷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心下不时哂笑。
单是这些事自然无法动摇荀玄之这棵参天大树的根基,但能折些细枝,敲打一番也算是皇帝所给的最后一丝仁慈。
——可惜,荀玄之不会懂。
“臣单顾清查太子遇刺一事,竟对手下人的动作有所疏忽,此事确实是臣的不是。有错认罚,全凭陛下做主。”
这话说得玄妙,若非曾查实太子遇刺一事有荀玄之手下人的手笔,只怕是谁都对圣上怒斥荀尚书之事感到费解。
荀玄之一向行事谨慎,从不叫外事牵扯到自身及身边亲近,手段狠辣,奉行斩草除根不留把柄,是故每每东窗事发,都无实证能查到他身上。
皇帝连连颔首,幅度微不可查。
荀玄之仍是跪拜,神色没有半分不恭不顺。良久,他听殿上传来温和一声——“荀卿请起,朕一向信’爱之深责之切’,是故知晓后既愤慨,又恨卿不争气。而今也算真相大白,既然荀卿未参与买官之事,那朕便不为难你。你且下去罢。”
帝王的一字一句都别有深意。
荀玄之再拜,起身转向时瞥见总管太监手握拂尘端站未动。
他举步离开,目光沉沉。
·东宫·
“他当真分毫不取未留姓名?”少年拍案而起,一双虎眸中尽是不信,一如他头顶虎腹毛冠,纹丝未移。
还未正职便能做出如此功绩,叶衹明竟是什么也未曾向父皇开口?
可思量片刻后,他又朗笑出声,不待下人回答便又坐下,两指掐了棋落在玉盘上,冷静平和道:“那便问问先生,终竟要什么才肯留下。”
既然如此,那么由孤来挑明,也算是给能臣几分宽待,予天下受恩于此政的百姓一个明示——我天家,亦是爱民如子的。
岑山澜自然明白太子用意,他拱手退下,步履稳重,目光沉稳,径直朝宫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