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雪总是较记忆里清晰,多么洁白,缥缈无依。
荀安辰抬起那双凌厉的鹰眼,眉宇间仍旧是充斥着阴鸷,一身朱红官服丝毫不曾温润他的郁气:“你说,他会不会是下一个叶穆清?”
显然,荀安辰有此一问并非与旁人交谈,倒更像是自顾地言语。
侍从低垂着眼静待一旁,闻言却是一言不发,仿佛不曾听见过他的话。
荀安辰也不留心他,自顾地叹一口气。
家书已寄出数封,可京城始终未传来回音。
——叶祗明,师承文恭,生性温和,品行端正。这可不就是当年叶穆清初入朝堂为官时的模样?那样惊才艳艳风姿卓绝的人有他一个就够了,何必再重演当年故事?况且简奉明一人就搅得整个荀家人心惶惶,若真要多一个神似叶穆清的叶祗明……
荀安辰的眉眼登时添郁不少,似轻笑般将脸贴在朱红的绸袖,语气莫名低沉:“简奉明——好一条疯狗!”
可笑颜只在转瞬间,荀安辰到底是礼部侍郎,样貌无可指摘,这一笑连往日里那盘踞不散的郁气都散开不少。
他的眼有一瞬不掩凶狠的温和,洁白若瓷的面上只那乌鸦鸦的眉与若桃的唇骤然晃眼:“二叔办事这般不利落,反叫父亲劳神,看来还是得本官亲自送他好走。”
荀安辰一抬手,屋檐上顿时滑下一层厚雪,接着一抹山水墨色朝远山疾去。
侍从恪尽职守地将自己掩藏在锦帘之后,连呼吸声也一并隐去。
荀安辰若无所觉,一眼不看桌上一口未动的酒,留下一锭银子,起身便朝阔步迈向门外。
出门时与一名满面笑容朝他弯腰的小二擦肩而过,耳边听得两句吉利话,步子却没有停顿。小二见人离了包厢,也不顾荀安辰是否回头便泥鳅似朝包厢里一钻。
——他已馋了好久,须知这好酒可是连一刻也耽误不得的!
“大人,方才他一直在门外听着,”侍从的眼神微微暗下,有意压低声道:“需要在下……”
说到这儿,侍从终于抬起眼,却见他杀气昭然。
荀安辰似是心情颇好,扬起眉瞥他一眼:“不必了。”
侍从抬起头顿时有些困惑——荀安辰行事,向来宁可错杀也不愿轻放。
两人正说话间,房内忽然传来一阵模糊不清的呜咽,接着便是什么重物坠地的声响,随后又恢复了独立包厢应有的清静。
荀安辰阴鸷的眉眼微眯,指指包厢内,漫不经心的鹰眼冷凉,示意侍从去探探,自个儿却拂袖而去。
·京城·
太子骑在通体雪白的骏马上,驰骋在皇宫园林的小山林下。
四下皆是漫漫白雪,这个时节向来少鸟禽,但多的是猛兽。
小山毕竟满是松柏青竹,设计又出自名家之手,这番雪景下韵味丝毫不减。
这四周每隔不远便守有面孔不同的侍卫,不同于那日狩猎时的侍卫,这批显然面生些。
太子只当是散心,故不曾带多少侍卫,周围只留了受召入宫的简奉明一道,哪怕只有两人,但加之先前一事,现下宫人都是打起十二分精神。
“既然殿下问起,”简奉明的风姿亦不输太子半分,寒风凛冽吹在耳边,萧萧竹叶摩挲有声,“那臣便说说。”
太子驱马与之并行,虎眸凝望白雾萦绕的跌宕山峦,若有若无地扬唇微笑。
“陛下确实有意为殿下择一良师。”
简奉明说到这不由得眉眼轻扬,想到当今圣上还是太子时的太子太傅,也是自己老师引以为忘年交的人,对自己影响深远。
——叶先生,又下雪了。您若见着太子,是否会像我一般,又重忆当年呢?也是后来朝堂不堪,我接过先前您的职责,向上尽忠尽言,明里暗里未少遭算计,年岁增长,方知当年您的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