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不起眼的书袋耐心地放进胸襟,随后抬头对上一圈少年燃起站意的眼,略过人圈外事不关己只管看戏的关扶玉,最终落在同是圈外人的叶衹明身上,捏书的手明显顿了顿。
“若是无事就散了。”
不待发现他的少年们惊慌失措,叶衹明的声音便从身后响起,清冷如山泉之水,却很难叫人反感。
“先生…”
“先生…”
……
少年们面带愧色,纷纷散开,捡起随手扔在地上的书卷小心地拍去尘土,一个个像斗败的蛐蛐,垂头丧气地在叶衹明的注视下识趣离去。
“青竹先生。”关扶玉看罢还未开场便已落幕的戏剧,朝叶衹明作一揖,目光落在他的衣摆时微微沉沉。
待叶衹明颔首后便低垂眉眼,看着温顺纯良,不曾多看居平明一眼,便一拂袖静静离开,身后紧紧跟着那缩头畏尾的陪读书童。
不待叶衹明片刻缓神,居平明便已重新将书卷从怀中取出,阔步走来。
居平明身高近于一米九,朗目星眸,虽英气不比关扶玉这个自幼文武双修的全才,但在同辈之中也算得上是文类佼佼者,修得一身书卷气,儒雅大气。
他抬步走来,足下生风,不消片刻便已行至叶衹明跟前,先是全了礼节,随后便开口欲言。
叶衹明知晓他性子耿直,却不曾想过他不用在习书上的心思倒也粗,伸出手便是指着原文,张口就是请教一路走来一直困惑的问题。
叶衹明便细细为他讲解起来,一晃时间便悄悄过去,待正午阳光温热,居平明才意犹未尽地合上书卷,目光明亮许多。
“不妨可来我住处用膳。”
叶衹明从恩师处知晓,居平明本是外乡人,此来异乡原因有四。
一是家道中落,在朝为官的兄长遭人陷害被免职,最后在政敌斩草除根的阴狠毒策下枉死狱中,迫不得已只得离开京城,另寻生路以求洗清冤屈。
二是前吏部尚书虽乞骸骨还乡,但其声名在京城犹有分量,今朝中几近半数为官者皆是师承前吏部尚书,有提拔贤能之恩,因而若想在世家相护的朝堂为官必要有前吏部尚书这一线。
而今叶衹明乃是由前吏部尚书亲自指点学业,非叶衹明不可近前吏部尚书,此乃其三。
四则为叶衹明本人确实有不世之才,不俗之质,居平明从其讲学,大有所获,受益匪浅。
然既是外乡人,又是罪臣之亲,日子自然不会好过,不过居平明却能忍常人之不能忍,这点叫叶衹明心下清明,知晓他可堪重负,便也愿与他多些关照,好叫他不至于孤身一人于举目无亲之异地孤立无援。
——说到底,居平明也不过十七,能有如此韧性,当真是不可多得的可造之材。
叶衹明叹惋,面上虽不显,可确实待居平明如亲传弟子,虽不时时小心看护,却也不会叫人轻易欺负了去。
居平明在叶衹明的目光中找不到同情怜悯,只看见温暖的清光,汪洋之中宛若绵软一点,叫他无端想起兄长宽厚的眼眸。
他有些窘迫地颔首,随后带着三分小心开口道:“先生,我可以替您做什么还?”
叶衹明闻言诧异地凝视居平明一会儿,忽地轻笑一声,温和的嗓音轻快不少:“你帮我抄书罢。”
——抄书?叶衹明家中的经卷大多是文宗真迹,抄录本还有叶衹明亲自写下的注解,这哪里是劳工?这分明是得了便宜还卖得了乖!
听罢书童的转述,关扶玉的面色冷然,五指蜷曲,握紧手中的杯盏。
良久,才听闻瓷杯落在桌上的声响和他平缓的呼吸,关扶玉转而笑道:“你先下去罢。”
书童似乎预料到什么,连忙应声退下,迈出门后方小心地抬起头,脸上犹带劫后余生。
下一刻簌声破空而来,书童脚边倏然插着一支疾箭,入木三分,与他的脚差之毫厘,不由得骇出一身冷汗,忙忙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