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衹明温和地弯弯眉眼,清亮温润的音色恰似春风拂面,直溜溜浸润少年心神,只见他轻启柔软的唇瓣——“平明勤学好问,我便讲讲这句。”
少年的目光亮晶晶地,注视着素衣青袍的先生一开一合间温声道:“明月初上,清辉朗朗,惊醒梦中鹊。别枝即离枝,可解作明月离开枝头时,浮光动,鹊被惊醒。”
说罢,叶衹明又略略沉思,缓缓开口:“先生曾说,或许还可解作’明月清辉动,睡鹊醒离枝’。”
到底是月离枝还是鹊离枝,叶衹明也微微低头沉思。
若是“明月别枝/惊鹊”,则第一解为准,若是“明月/别枝惊鹊”则可以第二解为准。
自然,还有第三种解,人道是“惊鹊者,词人也,又言鹊醒,乃为营造环境静谧而为之”,那么别枝者却又并不重要了。
“先生的先生!”少年瞪圆了眼,忍不住将心中的感慨直言,“不成想先生也曾问过相类似的问题。”
居平明听罢,谢过叶衹明便执着书卷回到位置上,提起笔拦着袖蘸蘸水墨,在原文旁空处细细记下,神情认真且专注。
一众少年见此,有人颇感不屑地转过头,有学有样做注解的自然不在少数,这些都叫叶衹明看在眼里,心下了然。
“终于下课了!”
一片嬉闹中,关扶玉随手将书卷起,看似漫不经心地往低调的银丝绣线袋子里一塞,草草整理了小桌板便起身,手一挥,聚拢来其他几个少年,身边一群人大摇大摆地吆喝着离开。
“呸,就一个穷酸小子也敢抢玉哥的风头,”见着关扶玉的面色不佳,身边一少年便凑上前来讨好道,眉眼间看不见几分真诚,可言语间皆是替关扶玉不平,“要不我让兄弟们给他上上课……”
“就是,那小子还以为自己是谁!”听罢,另一少年也挤过来,一把揽住关扶玉,不待他接话,便殷勤地将书袋揣自己怀里,眼珠滴溜溜地转。
剩下的少年们犹恐好处全叫两人讨去,便纷纷出声“打抱不平”,皆是一副咱哥几个好替你出出气的模样。
“够了。”关扶玉抬手,制止了周边的嘈杂声,他的眼眸微眯,望望前方,顿了顿。
少年们噤若寒蝉,纷纷闭合上嘴不再说话,一双双含着忌惮的眼注视着关扶玉。却见他冷冷的丹凤眼中含着不屑,启唇道:“他算什么东西,不值得我动手。”
身旁的陪读书童一听便有些不安,原本其他少年扬言要替关扶玉出一口气时,他还暗暗窃喜,想到如此便省事多了——这样少爷既能完成老爷交代的目标,又能顺带打压打压那个清高的居平明,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少爷,那前吏部尚书那边……”
可现在关扶玉却制止了他们,就在书童不解的目光中,居平明恰好收拾好了书卷从一众人眼前路过,一边念念有词,一边眉头微蹙似有难处,就这般旁若无人地径直穿过人群,从容不迫的步伐不疾不徐,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们扭曲的表情。
“喂!”其中一名少年忍不了受这般忽视,他一抬下颌,轻挑眉眼傲然地出声。
居平明仍旧冥思苦想地往前走,丝毫没有意识到身后人是在叫他,毕竟他与那群人可不熟。
见居平明就要走远,少年忍不住拉下脸来,直呼姓名:“居平明!”
居平明的思考被迫中止,他站在原地转身看少年一眼,眼眸中什么也没有,连带关扶玉不言不语的注视都模糊不清。
他那般安静,似乎根本不在乎对方是谁,叫他做什么。
“你…”少年有些后悔为什么要喊住他了,但周围人都看着,尤其是在关扶玉面前,他不能认怂,只得硬着头皮地开口,“你今天为何抢玉哥的风头?”
原本因用感叹句,没成想经过居平明那一眼,少年可怜巴巴地减了气势,退而求次采用了问句。
“……”
居平明抬头望他一眼,不带表情的脸而今平静冷然,他那般分毫不让地站在原地,高大的身形与气势叫少年无端生出几分退缩意。
“你…你…”少年结结巴巴,可环顾四周,见着都是同仇敌忾的“自己人”,随后对上关扶玉冷冷的目光,不知从何升起勇气,“我们上!”
虽然唾弃少年这般怂样,但气场还是要找回来的,不然他们往后还怎么在村子里混。
话音落下,居平明便被一群少年围在中间,他的眼眸终于多了抹生气——是反抗与不甘受此屈辱。
——也是,到底还是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