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眉宇间的英气衬得神色淡然,清浅的眸光中倒映着他俊朗的容颜,可翛念没有为之动容——见惯姝色,没道理为一抹凡间俗气动心。
“如果是你,朕不介意。”
——与你共享永生。
翛念温和了眉眼,漫不经心垂着眼睫,从容地作揖道:“陛下万福,臣便不扰了。”
皇帝笑起来,威严的五官此刻竟隐隐泛着妖似的柔软,他伸出手握住翛念的手腕,意味不明的目光对上他眼眸,丹凤眼凌冽语气却温和:“莫不是计较朕老?”
“晚生岂敢。”
翛念说罢,眼眸中看不出挑衅。那两瓣唇分明柔软,可其间的言辞却生硬,叫皇帝眯起眼眸凝神去看。
可惜翛念由始至终也不曾在意这个占据人皮的精怪,便已到唇间的话却是再无机缘明说。
·浮屠塔·
“浮屠塔下杀生,佛祖管不管本相不知,但天子脚下如此行事,本相却是不能容忍半分。”
冠冕堂皇的话从翛念唇间说出,凌冽的眼眸扫过周围人,却无人胆敢反抗他,只得眼睁睁看着他将小蛇随意捡起便塞在前襟中,全然没有见着妖物的惊慌失措,反而是从容淡定,甚至于含带怜爱。
现下云祈生早已变回白蛇,那套证词在翛念面前毫无作用,手一挥,眉一挑,周遭便围拢一圈禁卫,随后这群老道便被带下去问话。
禁卫军首领暗暗朝翛念弯弯眉眼,确信翛念看清后便似不经意转身,领着队伍回去复命。
翛念怔然,不曾想过,原来是许久未见的故人——朝明玄。
——那个一直默默支持他的朝家,现下,确实是继承相位的不二人选。
翛念不动声色,没叫人看出他的心思。
——在这个世界待得足够久了,总归是要还还债务的。
——但如果是死遁,那这还债又该从何谈起?
翛念弯弯温和的眼眸,目光随意一扫,漫不经心略过浮屠塔后的暗巷。
莫念旧在暗处沉了眉眼,攥紧手中玉环按上那繁复图纹,明晃晃的水云纹正是随心岛的标识,末了,一挥袖转身离开。
他这一走,身后奄奄一息的墨衣者方显露身形,正是那日窗台寻翛念的暗卫,眼眸疲倦地合上。
莫念旧睥睨楼下众生,眸子清冷宛若极夜一点寒星,连被带走的道人身影都不曾在那冷漠中留下痕迹。
·皇宫·
“你待如何?”
翛念随性地端起桌案上的青玉茶杯抿一口,满不在乎地神情叫人又爱又恨,只恨不能直接绑了省事儿,可打心底又喜欢这人得紧,不愿惹恼他,亦舍不得下手。
“私用禁卫,倒还不许朕说你,什么脾气?”
就差明说“要不然朕将这皇位让给你坐坐”了。
皇帝连奏折都停批,只顾看着那人肆意妄为,四下给他惹事,偏偏自己还吃力讨不得好。
“皇上说罢。”
扔下这四字,翛念将手中的瓜子往瓷盘一掷,身轻如燕般从敞开的窗户一跃而出。
这叫皇帝哑然失笑,记不清已是第几次无奈地摇头。
“福如海,”皇帝目不斜视地批阅奏折,低垂的眼睫敛去眸中的情绪,“翛相与朝明玄之事,你不会要朕教你罢?”
“奴才知晓,”福如海弯着腰在一旁侍奉着,面上仍是谦卑淡笑,殷红的唇开合,言语间别有深意,“定不会叫陛下失望。”
正说着,翛念又从窗边探来,启唇便道:“对了,下官觉着朝明玄可堪大用,既然陛下不喜,不若调离京城派去守边篱。”
福如海话音刚落,面色便是一抽搐。
皇帝唇角轻扬,抽空抬眸望他一眼,摆摆手:“罢了,就顺翛相之意。”
“陛下果然慧眼识英雄,看来这不仅是朝将军之幸,亦是我云渊之运啊。”
翛念这般话属于教科书式得了便宜还卖乖,不仅将朝明玄摘出,更是顺带高升,偏偏话又说得圆滑,叫皇帝无可奈何地颔首。
福如海:……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