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一步算三步的思绪至此全部归为空白,向来精于谋算的他甚至看不清他和无尘究竟还有没有未来,因为掌力似乎快要将他的五脏六腑搅碎。但就在即将丧失意识的片刻,他下意识地感觉到了不对————这种感觉在他重重摔到地上仰视着走到他面前的石观音时,成为了现实。
这个生了他的女人,脸上居然带着笑。
你终究是要给我这一掌的。
是。
无花从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怨恨自己是这个女人的血肉。或许他骨子里真的留着些和她相通的东西吧。不过一个对视,他就懂得了她谋算的一切。
可为时已经太晚。
他猛地自睡梦中惊醒,浑身已被冷汗沁湿。楚留香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关切地问了两句,被迅速调整好状态的他礼貌地回了过去,目光下意识地追寻着尚在安睡的叶归尘而去。
平稳而清浅的呼吸,微微起伏的胸膛,一切都是那般圣洁而美好。
不,还不算迟。
我早晚剥离掉一切肮脏与罪恶,将最想要成为的那个自己,献给你随意处置。
一路行车并不安稳。加之胡铁花是个好打抱不平的性子,很快,他们就因为被算计而失了水袋。但示敌以弱是最好的伪装,无花自己也留了后手,所以并不心急。
“姬兄安之若素,想必还有后手吧?”无花笑着看向了姬冰雁。
“无花大师该晚些点出来的,让小胡多吃会教训。”姬冰雁也笑道,“还记得你们刚来府上时的客人吗?沙漠颇深,无花大师要去的地方又在沙漠腹地,中间本就需要多添回物资。他们开的客栈离此处不远,正在今日能赶到的范围之内,足以让我们继续带着充足的物资上路。”
“哦?不知是哪路的朋友?”楚留香道。
“说来还和你有些联系,正是那沙漠之王札木合的手下,名唤石驼。”姬冰雁道。
“真是怪哉,人怎么起了个石驼的名字。”胡铁花仿佛瞬间就忘了刚刚的窘迫,又精神了起来。
“因为他虽是人,却与驼马更为亲近。”姬冰雁叹了口气,“他能与这些生灵沟通,因此从不会在沙漠里迷路。但这也让他更喜欢这些动物的单纯,而厌烦人心的算计起来。所以除了和沙漠之王麾下的其他各部往来,平日里也只经营着这一家客栈。”
“那他找你是?”胡铁花挠了挠头。
“这是机密,不可泄露。”姬冰雁摇了摇头。
“老臭虫,你看到了吗?”胡铁花瞪着眼睛,“这死公鸡几年不见,变成锯嘴葫芦了。”
“要是我也做成了兰州城里最大的富翁,”楚留香笑着摸了摸鼻子,“我发家的秘密,也不告诉你。”
“嘿!好!”胡铁花气道,“到时候我就轮着去你们两家蹭吃蹭喝,总归不会短了我一口酒。”
说话间,几人已到了客栈。这儿来往的商旅不少,客栈建的也很成规模。虽然价格明显贵了不少,但胜在踏实与安全,而做生意的最看重的便是这两词,也都乐得在此讨个平安。
姬冰雁和门口的伙计耳语几句,便被引到了内院的厅堂里,让他们稍作等候。胡铁花闲不住地凑到窗边往外看着,“这儿这么大的架势,也不怕别人看了眼红?”
“倒还真有人眼红过。”姬冰雁喝了口招待的茶水,“你可知半天风?这人似乎和龟兹王庭有些关系。之前仗势想要硬吞下这块地,被札木合一刀砍了。此后想打这地方主意的人,也大多碍于沙漠之王的威力,不敢擅动。”
可眼下沙漠之王已死......
未竟的话在几人心里明了,大家不由都多了几分思考。
没过多久,一位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和姬冰雁寒暄几句,答应了帮他们补齐物资,又给他们安排了休息的上房,这才又转身离去。
“老臭虫,你一直盯着这老板瞧,不是看出了什么不对吧?”胡铁花拱了拱楚留香的手臂。
“这人的手法虽然高明,但确确实实是易了容的。”楚留香轻声道,“不过看你的样子,应当无碍?”
“这家老板一向如此。”姬冰雁心里有数地点了点头,“是人都有秘密,总归不会影响我们,又何必深究呢。倒是隔壁的那位无花大师......”
隔壁的无花并未听见他们的议论。方一到房间将叶归尘拜托给楚留香照顾,他便借口去买些安置的东西,跟着老板一同上了楼。
“我知道你不是真正的石驼。”无花道,“带我去找他。”
中年男人的脚步一顿,“这位先生说笑了,我在这做了这么多年生意,谁还不识得我是谁?”
“把这个交给他,他会明白的。”无花将一块木牌塞进他的手里,上面赫然刻着“无花”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