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那边落脚的地方实在狭小,多年习武之人多半成年,尚有失足的风险,小孩去却刚刚好嘛。”叶归尘扯了扯无花的袖子,讨好道,“师兄还记着呢。”
“不止我记得,师父他们记得,被你帮助过的百姓也都记得。”无花看向他,“不但如此,当年你不费一兵一卒,以佛言度化莲花坞水匪;不花一分一毫,以智计击溃和山寨逆贼......桩桩件件,点点滴滴,大家都记在心里。”
“师父他们心仪的掌门人选,本就不是我。就连我自己,也觉得你更合适。”
“怎么可能!师兄美名在外,琴棋书画诗武茶,我哪一样比得上师兄?”叶归尘反驳道。
“可佛门不看六艺,只看佛缘与慈悲。”无花默念一声佛号,轻轻道,“师弟只记得我名声在外,怎么不记得天竺来的那位住持,曾在论道法会上极力称赞你的悟性,认为你佛法精深,未来必为东境之首?更何况你佛缘本就深厚,就算不提你那两次现世的异象,单是坐在你身边,便有不少人觉得心思清明,似有所悟。你的佛子之名,已逐渐为佛门所公认了。”
叶归尘还要再行反驳,却被无花摁下了话头,“最重要的一点,我是假无欲,师弟却是真无心。”
说罢,无花长长太息一声,竟直直往海边走去。叶归尘看着心揪,却没有动。他知道无花有从风暴中全身而退的本事,至于自己......
就算没有本事全身而退,难道就不能并肩,和师兄在这风暴里走一遭了?
更何况,总归能保得性命无虞。
想到这里,叶归尘便跟着冲了过去。无花惊诧回头,却见叶归尘笑得乖觉,“既然师兄无心掌门之位,我亦无心掌门之位,我们又何必为此事烦恼?总归还有无相师兄在。这次就让我们......趁机出去闯个痛快吧!”
似乎被叶归尘的活力感染,无花的面上终于显出一二不一样的神色:“好,那就让我们一起闯个痛快!”
暴雨之下,海边僧侣,不是解离生命的空寂,而是共游江湖的无惧。
两人随后一路北上,除恶扬善,也不觉辛劳。似乎就在弹指之间,姑苏便已近在眼前。
被吴侬软语包围的两人偶尔也会有些听不懂的困惑。不过没过多久,学习能力出众的两人便也能操着一口地道的吴语进行基本的日常交流了。
“搿个物事经啊好切。”自从发现无花似乎格外受不了他讲苏州话后,叶归尘每次都会在想要偷偷多点一份甜点时换成苏州话去央求,以顺利达成迫使无花同意的目的。这次的计划本也该按照预期进行下去,谁知座前突然出现了一对小夫妻。
丈夫是个分外年轻的青年。他身着一身青衫,端得是温润儒雅,看着就像是哪个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优秀子弟。他的妻子则峨眉淡扫,容色虽然出众,却有一种拂不去的病态。
而最令人注意的,莫过于她的一双眉毛。
竟是用黛笔画上去的。
“两位大师想必是从外地来的吧?”青衫青年抱了个拳,行的竟是江湖人的礼节。
“正是。”无花轻诵佛号,“姑苏城中寺庙也不少,不知两位侠士是如何得知的?”
“两位大师虽然学了个骨架,有些腔调和用词却不算地道。”这位夫人将需要注意的地方一一指出,而青衫青年则一直温柔地注视着她。
“感谢施主指教,小僧一下便觉通透不少。”无花为他们各倾倒了一杯茶,似是不经意道,“不知施主可是姑苏本地人。”
“我娘子虽非本地人,一口苏州话可讲得比谁都好!”青衫男子骄傲地挺起了胸脯,引得旁边的女子不由轻轻推了推他,补充解释道,“本地人说起方言来,往往不会注意到这些。毕竟这一切对他们来说就像呼吸一样自然而无形。往往只有想要学习的外地人,才会更容易留心到个中的规律。”
“施主所言甚是在理,竟似暗合佛法。”叶归尘盯着那双眉毛,若有所思,“还未请教两位施主姓名。”
“在下李玉函。”青衫青年简单通报了名字后便没再多言,依旧柔情似水地看着妻子,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极其珍贵的宝藏:
“在下……柳无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