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铭……”

“你先说……”

“怎么了？”

祈铭的表情僵了僵，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对一个男人的相貌评头论足，说不上的冒犯还是别的什么，就感觉很微妙。

罗家楠则是被对方深邃的眼眸吸引，脑海里又浮现出先前俩人被压在废墟下，自己对祈铭生出的那点隐秘的心思，喉咙有些发干，一阵燥热窜向小腹，胸口憋着一口气。

两个人就那么直直地望着对方，谁也没有先开口，一时间，清创室里的气氛竟然有些暧昧缱绻，除了剪刀止血钳碰撞的声音，只有交织在一起的呼吸声。

医生缝好伤口叮嘱了几句就转身出去了，急诊科忙着呢，他才没功夫看这对小年轻黏黏糊糊的深情对视。

目送医生离开，祈铭垂下眼帘咽了口唾沫，这才上前扶起罗家楠，语调柔和的问：“医生建议留院观察一晚上，给你输一组消炎药。”

“不用了，我这就是一点皮外伤。”

“不住院的话，我们现在也没地方去。”

“呃，你说的有道理。”

宾馆塌了，他俩的背包行李全都在埋地底下了，手机、钥匙、证件啥都没有，想进车里待着都不行。

两人正搁这儿商量，突然就听见医院外面响起了警笛，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穿着制服的中年男警官急吼吼地闯了进来。

他在急诊大厅正中间来回转了两圈，见身边的医护人员都忙得脚不沾地，谁也顾不上搭理自己，于是运足了气大喊一声：“谁是罗家楠罗警官？”

好家伙，这一嗓子堪比警用喊话器，旁边一个半昏迷的急诊病人都被他喊醒了。

眼瞅着这人又要扯着嗓子喊自己的名字，罗家楠赶紧冲他招手：“这儿呢，这儿呢！我就是罗家楠！”

“哎哟喂！可算是找着人了！”

中年警官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三步并作两步走进清创室，在罗家楠和祈铭面前站定，一手叉腰一手在脸前扇了扇，看得出是累够呛。罗家楠指指屋外走廊上的椅子，示意他坐下说话。

祈铭扶着罗家楠的手臂，带着人慢慢往外走，中年警官这才注意到眼前的小伙子上半身裹满了纱布，一步一挪地像个木乃伊，于是赶紧伸手扶住他另一边胳膊，一脸关切地问：“你这是伤到哪儿了？严重不？要不要给你整个轮椅或者担架？”

对上男人关切的眼神，罗家楠满不在乎地摇摇头：“不用不用，就是一点皮外伤！请问您是哪位？”

把人小心翼翼地扶到长椅上坐下，中年警官才松了一口气道，“我是辖区派出所的，我姓李，木子李，你叫我李哥就行。我们政委刚刚打电话给我们所长，说是你们政委听说你俩入住的宾馆坍塌的事情，一直联系不上你俩，在家里急得团团转。我们政委指示务必尽快找到你俩，我这不就一路打听到医院了吗？”

“我们政委？”罗家楠眼珠子都瞪圆了，这事儿怎么让我赵叔知道了？他知道了不就等于我陈叔知道了？我陈叔知道了不就等于我爸妈知道了？

完蛋，要出事！

“那什么，李哥，麻烦借手机用用！”

李警官赶紧掏出手机递过去，罗家楠深吸了一口气，拨打赵平生的手机，电话一接通，对面就秒接：“喂，你好，我是赵平生。”

“赵叔……”

“家楠？”

“是家楠？”听筒里传来乒乒乓乓的桌椅碰撞声，一阵兵荒马乱之后，传来陈飞嘶哑的嗓音，“家楠，你没事吧？”

“陈叔，我没事儿，你别担心，我和祈铭都没事儿！”

许是听见了长辈的声音，罗家楠突然生出了一丝后怕的感觉，后背浸出了一层薄汗，声音也有些颤抖，浑不似先前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陈飞听见他的声音，一下子就绷不住了，哽咽着说：“你可吓死我了！家楠啊，你要是出了事儿，我可怎么跟你爸妈交代啊？家楠，你现在在哪儿呢？那边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受伤？现在有没有落脚的地方？这是谁的电话？是那边的同僚还是急救人员？”

“陈叔，陈叔，你别着急，我这边都挺好！这是辖区派出所李哥的电话，我和祈铭会尽快回来的。”

“你现在在哪儿呢？”

“那个……龙涎市局给我们找了个地方……就在李哥他们派出所……”

“罗家楠！”陈飞的音调瞬间提高了八度，完全拿出了吼嫌疑人的气势，嗓子都吼劈叉了，“你特么跟我打什么马虎眼？你赵叔刚刚跟龙涎市局的政委通话，人家现场维持秩序的兄弟说了，现场就刨出来两个活的！”

“哎哟，哎哟，陈叔，你别吼这么大声，我脑瓜子嗡嗡的……”

罗家楠还想糊弄两句，祈铭伸手就夺过手机，语调平稳地开口：“陈队你好，我是祈铭。”

“祈老师，你们俩现在什么情况？有没有受伤？”

罗家楠在旁边急赤白脸地冲祈铭直摆手，他可不想让陈飞和赵平生担心，更害怕他俩转过头就跟自己爸妈说，那还不得让老两口急死？

祈铭瞥了他一眼，稍稍组织了一下语言，语气平稳地回答：“我们这会儿在龙涎市第二人民医院。罗家楠被楼板砸伤了后背，划了一条20多厘米长的口子，但是伤口不深，已经清创缝合了。刚刚给他做了全面检查，没有内伤，医生建议他今晚在急诊住院留观。根据我的经验，他的伤情不碍事儿，请你们放心。”

祈铭的声调平缓，说出来的话却十分让人安心，陈飞觉得他的话大抵是可信的，于是稍稍松了一口气，调整了情绪接着问：“祈老师，你呢？你有没有受伤？”

“我很好，谢谢关心。”祈铭顿了顿又补充道：“楼板塌下来的时候，罗家楠把我保护得很好，多亏有他在，我才没有受伤。”

“那就好，那就好！”

话音未落，陈飞腿一软就歪坐在沙发里，赵平生摸了摸他的额头，一层冷汗把头发都浸湿了。赵平生一边轻轻拍着陈飞的后背，一边接过电话对祈铭说：“祈老师，家楠那边就麻烦你照顾了。我马上跟方局汇报一下，就开车过来接你们。”

“赵政委，这大半夜的，您别急着开车过来。”祈铭可不想老头开夜车来接他俩，不安全。罗家楠听他这么一说也急了，凑到话筒边就喊：“赵叔，你别过来，这边肯定还要配合调查呢，我跟祈铭一时半会儿走不了！”

赵平生愣了一下，对啊，这么大的事儿，龙涎市方面肯定还要调查，一栋楼就这俩活口，怎么也得询问几个来回。于是他让祈铭把电话交给那位李警官，两人交流了一会儿，拜托对方多多关照，又加了人家的即时通讯，给两人转了两万块钱应急。

拿着李哥帮忙取出的两万块现金，罗家楠不禁感动得红了眼眶：“我赵叔真是我亲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