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龙涎市区疾驰的救护车上,罗家楠正龇牙咧嘴地冲医生嗷嗷:“轻点轻点,医生,你下手别这么重啊!”
“南瓜,你别乱动,医生在给你做检查……”
祈铭坐在旁边帮不上忙,只能尽可能的团缩身体,给医生留出更多的活动空间。他一脸紧张地望着担架床上趴着的男人,垂在身侧的双手握得紧紧的,一瞬不瞬地盯着医生把心电血氧等仪器联在罗家楠的身上。
只穿了条裤衩的罗家楠被护士套上了一条蓝白条的病号裤子,他赤裸着上身趴在担架床上,露出麦色的皮肤和肩胛处深可见骨的伤口。救护车一路颠簸,免不了牵扯到伤口,疼得罗家楠嘶嘶抽凉气。
虽然祈铭没受伤,但是他也需要跟救护车一起去了医院接受检查,救护车拉着报警器“哎哟哎哟”地拉着两个大难不死的人直奔医院而去。
过了没一会儿,罗家楠似乎是缓过劲儿了,咧着个嘴跟祈铭瞎逼逼,可是祈铭只是静静地坐在旁边的座椅上,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的伤口,一点逗乐的心情都没有。
“祈老师,咱俩这么快就被消防官兵刨出来,这可是天大的运气,你说咱们待会儿要不要去买彩票?”
“你说那房子怎么就塌了呢?我就说听见墙里有动静,你还偏不信!”
“祈老师,祈铭?你饿不饿?我怎么有点饿呢?早知道会遇上这事儿,晚饭我就该再添一碗米饭!”
见祈铭板着脸不接茬,罗家楠还十分手欠地扒拉人家的腿,结果换来对方冷声质问:“你为什么撒谎?”
“撒谎?撒什么谎?”
“刚刚埋在下面的时候,你不是说你没有受伤,没有出血?”
说罢,祈铭俯身凑上前仔细观察他的伤口,睡觉时摘了眼镜,这会儿他又成了睁眼瞎,可是罗家楠背上血淋淋一片,还是让他一阵阵地揪心。
罗家楠看他面色不虞,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膝盖,好声好气地解释:“楼板砸下来的时候,我的后背都麻了,哪儿知道会被拉了这么长的口子?我没撒谎,我是真不知道!”
祈铭不说话,只是直直地盯着他,虽然双眼有点不聚焦,但是气势依然很足,盯得罗家楠后背毛毛的。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讨好地冲祈铭笑了笑说:“祈老师,我有点渴。”
这会儿两人一趴一坐挤在救护车的车厢里,祈铭左右看看,哪儿有什么水给他喝?他无奈地撇撇嘴,“渴了也只能忍着,还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内伤,检查结果出来之前不能喝水。”
罗家楠赶紧装出臊眉耷眼的模样,乖乖“哦”了一声,趴着不动弹了。其实他有基本的常识,知道自己这种情况是不能大量喝水的,万一内脏损伤,喝水那就是个死。
他这会儿不过是为了转移祈铭的注意力,免得对方虎视眈眈地瞪着自己,怪害怕的!
大半夜的路上没有什么车,救护车前面还有警车开路,两个人很快就被送进了龙涎市第二人民医院。进了急诊中心的大厅,医生张罗着让两人都去做检查,谁知祈铭非说自己没有受伤,三言两语把他俩在废墟地下的状态跟医生讲解清楚,并且保证说:“我是法医,自己什么情况,我心里有数。你先给他做检查,他被楼板砸到后又被压了四个多小时,我担心他的内脏受到挤压伤甚至发生破裂……”
罗家楠担心他又跟医生掰扯个没完,赶紧出声打断他的话:“祈老师,麻烦你陪我去做检查!”
闻言,医生用碘酒给他简单地冲洗了伤口,排除伤口异物后用一大块纱布草草盖住,便快速下了医嘱,让祈铭跟急诊护士一起,用平车推着罗家楠四处检查。
头部、颈部、腹部CT拍了个遍,X光照了全身,又是抽血又是心电图,祈铭裹着薄薄的睡衣,忙前忙后,走路带风。
等检查完毕,他们又回到急诊大厅,这会儿医生刚好有空,便招呼他们过去处理后背的伤口。
急诊医生取了一瓶碘伏哗哗往伤口上淋,一边淋还一边用棉签往伤口周围捅。
“小伙子你忍一下,这个伤口裹的全是碎石泥沙,必须处理干净,不然这么热的天,伤口非得感染不可。”
医生的声音非常沉稳,混合着罗家楠杀猪般的嚎叫,扰得祈铭心绪不宁。他站在一旁皱着眉看着,很想上前对医生说“放着我来”,可是心里也清楚,这会儿实在不值得为了清创手法这种小事跟医生发生争执。
祈铭心里堵得慌,这人明明跟自己保证说绝对没有出血,没有受伤,谁知他俩从废墟里被刨出来的时候,赫然发现对方的肩胛处有一道很长的口子,皮肉翻卷血流不止,鲜红的血液混合着碎石尘土沾满了半拉身子。
祈铭很生气,这股子没来由的愤怒让他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连带着身体也禁不住微微颤抖。
“祈老师……你是不是不舒服?”
罗家楠虽然被医生残暴的清创手法搞得哀嚎不止,但是他的注意力却一直都在祈铭身上。他其实也很担心祈铭有没有伤到什么看不见的地方,可是对方一脸笃定的样子,让他也不敢多说什么。
这会儿见祈铭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的心忽的提到嗓子眼,谁知对方直接忽略了自己的关心,自顾自跟医生说:“他的伤口还是要缝合一下。”
“那是当然!”医生翻了个白眼,那意思是还用你说?你在教我做事?
医生是急诊科的老人,对各种急危重症早就见怪不怪,罗家楠这点儿伤在他眼里都是小case,不过是因为房屋坍塌、人员被掩埋这种情况实在少见,医院也接到了上级的行政指令,务必全力救治事故伤员,因此大家才对他俩格外重视。
见祈铭不搭理自己,罗家楠扁扁嘴老实趴着不再吭声,眼珠子一下一下地往祈铭身上瞟,嘶,这人就这么穿着件丝绸睡衣四处晃荡,是不是有点太暴露了?
呸!我想什么呢?祈铭一个大男人就是光着膀子打赤膊又有什么关系?我自己还半裸着呢?怎么扯上暴露不暴露了?
可是,他光溜溜的两条腿就这么露在外面,我这心里怎么有点不是滋味儿?就好像自己的东西被迫暴露在其他人面前,总担心被人惦记上了。
诶,不对!怎么就是自己的东西了?这种感觉怎么怪怪的?好像有哪里不对?
罗家楠的脑子里还在天人交战,医生已经准备好盐酸布比卡因,麻溜地沿着伤口的扎针注射,那进针出针的动作丝滑无比。
“哎哟哎哟……疼疼疼……”
“小伙子,你把他摁住,别让他动!”医生目光犀利,手上的动作不停,只是偏偏头示意祈铭上前帮忙。等人被摁住了,医生还打趣地说:“听说你是警察啊?这点疼都受不了?”
罗家楠不吱声了,他也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回事,以往受的伤可不比这轻,自己从来都没有矫情,这会儿在祈铭面前怎么变得娘么唧唧的?
祈铭却对医生的说法有些不满,他声音平静却冷淡的怼回去:“警察也是人,他就不能怕疼吗?”
医生被他怼了也不生气,急诊干久了,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就这种程度的言语攻击都不是个事儿!何况这人也是塌房的受害者,又惊又俱的情况下,说话难听点儿也不算什么,自己不搭茬就得了。
医生默不作声地继续打麻药,罗家楠又哼哼唧唧了好半天,医生用棉签戳了戳伤口,得到“没啥感觉”的答复,便开始缝合。
罗家楠是被楼板的断口划伤的,伤口长而且不整齐,缝合的针脚也是歪七扭八,看着有些狰狞。祈铭叹了一口气,心想这伤还好是在背上,若是在脸上,南瓜这张帅气的脸就算是毁了。
南瓜,帅吗?
是的,南瓜有一张帅气的脸。准确的说他是骨相很好,颧骨高却左右对称,鼻梁高挺、下颌骨宽而流畅,祈铭的目光下意识地从后背的伤口移到优越的脸上,罗家楠也刚好想跟他说什么,两人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四目相对。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