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井秀一皱紧了眉头,他环顾四周——
“只有我们两个。”
哈利急促地喘息着,又慢慢地转身看着镜子。他的心跳得飞快——
“但是、但是我看见……我看见一大堆人……站在我身后……”
没错,镜子里有他,脸色煞白,惊恐万分,同时镜子里还有至少十来个人,站在他的身后。哈利又扭头朝后看去——还是没有其他人。
但他没在镜子里看见此刻站在他身后不远的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走了过去,哈利让到一边,让赤井站在他所处的位置上——
赤井秀一怔住了。
他在镜子里看见了自己,留着卷曲的黑色长发,后面被拉直,披在肩头,没有戴眼镜,绿眼睛里像是跳动着火焰,他穿着——
镜子里的他穿着深色衬衫和黑色皮夹克,裤子是麻瓜常见的休闲西装裤,还戴着针织帽。
但他现在在霍格沃茨,他应该穿着巫师袍。
他又仔细看着镜子。在镜子里,一个留着胡茬、英俊的中年男人站在他身后,把手搭在他的肩上,他和赤井秀一现在的父亲长得一模一样,但要年长个将近二十岁。中年男人旁边的女人也是四十岁往上的年纪,金色的短卷发打理精致,她露出了少见的、几乎从未在玛丽妈妈脸上看见的灿烂微笑,岁月并没有减损她的美貌。她有着和赤井秀一一样的绿眼睛。
有着同样眼睛的、17岁的妹妹站在赤井秀一前面,正在对他微笑和招手,露出尖尖的、可爱的虎牙。一个戴着圆形眼镜的青年正揽着她,他皮肤苍白,留着三七分黑色短发,后脑勺头发微翘,外眼角细长上翘,也在朝赤井秀一微笑。
是他的爸爸、妈妈、弟弟、妹妹。
赤井秀一分得很清楚,这不是他这辈子的家人,而是曾经的,是前世的,是属于那个早就支离破碎的家庭的。镜子里看到的这一幕就像是一张全家福,但他们从来就没有拥有过这个机会,留下这样一张家庭的合影。
赤井一家笑眯眯地在朝赤井秀一挥手。他沉默而悲伤地凝视着他们,死死抑制住扑过去的冲动。他内心感到一阵强烈的剧痛,压抑了近十年的、深切的忧伤涌了出来。
这面镜子反映的是你内心深处最迫切、最强烈的渴望。赤井秀一悲哀地意识到,原来他仍然陷在深深的怀念中。他爱他的家人,这辈子的家人,他们和曾经一样,性格一样,外貌一样,只是少了一些苦难,多了很多幸福,他们团聚在一起,多么美好的生活,像一场梦一样。
像一场梦。
原来他始终未能将两个世界划上等号。现在的赤井一家不是曾经的赤井一家,也永远不可能是。他努力寻找的父亲已经消失在了与黑暗组织的斗争中,他深爱的母亲受药物影响变成了小孩,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变回来。他的妹妹,他的小妹妹真纯,善良的、细心的、勇敢的妹妹,她也陷入了组织的泥淖。即使一切焚毁在烈焰中,依旧会留下时间也难以治愈的沉疴和隐痛。
他不亏欠任何人。是的,他已经付出了时间、青春和生命,他对得起所有人,但失落的爱已无处指向。在崭新的世界里,他有了新的家人,新的生活,全新的、爱的来源和去处,但他和过去的世界彻底断联了。
他失去了曾经的锚点。
赤井秀一不会去怨恨什么,他没有那么软弱的情感。他只是有点难过。为再也见不到另一个世界的家人、甚至无法证明他们的存在而难过。
“我要走了,波特。”他后退几步,看不出任何心潮起伏,“祝你好运。”
他又施了一个幻身咒,消失在哈利·波特的视线中。他的心跳得很快,但头脑冷静得可怕。
“什么意思?”琴酒问。
“你现在可以和我一起去看看。”赤井秀一说,“我还挺好奇的。你能看到什么。”
他回到宿舍的时候,看见琴酒正在擦拭他的手枪。
那一瞬间,赤井秀一突然产生了强烈的恶意,他想狠狠伤害眼前的这个人。
“你在发什么疯?”感知到赤井秀一身上突然产生的攻击性,琴酒皱眉,肌肉由松弛变为紧张,身体摆出进攻的架势。但出乎赤井意料的是,他并没有率先攻击。
“啊……没事。”短短几秒的时间,他厘清了内心复杂的情绪。厄里斯魔镜唤起了他对过去的留恋和缅怀,与之相伴的是和宿敌互相撕咬、血与火交织的快感。
但琴酒现在不是敌人。那场爆炸里,他们已经用生命完成了和解。
“我刚刚遇到了一件有趣的事。”赤井秀一说。他讲述了厄里斯魔镜的事,并邀请琴酒一起去看看。
琴酒眯起眼睛,像猎食者一样凝视着他,可能在分辨赤井秀一是不是脑子坏掉了,或者纠结应该从哪里开始下口。赤井秀一的心态平和了很多,任他打量。
大概过了半分钟,也可能是半小时,琴酒说:“走。”
虽然闯进那个放镜子的房间纯属意外,但好在两人还是顺利找到了地方,不过多花了一点时间。哈利·波特已经不在那里了。
赤井秀一盯着那面镜子。他有点犹豫,是否应该上前再看一眼,他害怕沉溺于虚幻的梦想。就好像再次站到镜子面前,意味着承认了他的软弱,意味着他仍耽于过去。
琴酒走了过来。他没理会赤井秀一,径直站到了镜子前面。
“我看到了我自己。”他说。
他戴着宽檐礼帽,穿着黑色风衣,银色长发及腰,身后是熟悉的保时捷356A,和前世一样的装扮,充满硝烟与火的气息。是已经成年的琴酒,组织的Top Killer,黑夜里的恶狼。
“哈。无聊的东西。”琴酒看向赤井秀一,“这就是你今晚纠结的来源吗。”
赤井秀一耸耸肩:“我很佩服你的心态。”
“我从来不留恋过去。”琴酒说,他突然有点想抽烟,“你也不是这么软弱的人吧。”
“说不定呢。”赤井秀一心情好了一点,“你明明很怀念以前大杀四方的时候嘛。嘴硬的家伙。”
“所以呢?”
赤井秀一沉默了一下,然后说:“只是突然发现——原来你对我来说还挺重要的。”
“你把我当作锚点吗?”琴酒嘲笑他,“作为过去的幻影之类的,你用我来缅怀曾经?还是说你已经开始怀疑世界的真实性了,只能走投无路到用敌人来证明自己存在过吗?”
“也许吧。”赤井秀一笑道,像是自嘲又像是调情,“你明明很高兴吧。我们对彼此的特殊是相互的。对你的心来说,你现在还能那么轻易地杀死我吗?”
琴酒安静了一会儿,似乎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如果有必要的话。”
赤井秀一笑出了声:“真是绝情的男人。”他突然感觉到了轻松,不是因为琴酒的话语,Top Killer显然不会安慰人,但他的存在就已经是很好的清醒剂了。除了赤井秀一本身,琴酒是他现在与过去的唯一联系。只要Gin站在他面前,就能证明过去是存在的,眼前亦非虚幻。
赤井秀一最后看了一眼那面镜子,和他彻底失去的家人告别,然后奔向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