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麦格教授念出那个熟悉的名字起,琴酒的目光就追随着赤井秀一,从他戴上分院帽,一直到他在斯莱特林的长桌边坐下。同院的学生向他表示欢迎,赤井秀一脸上挂着礼貌的笑容,新生队伍前列的双胞胎发出惋惜的声音。
他收回视线,但那双狡黠的绿眼睛和挑衅的笑容依然牢固地映在他的视网膜上。琴酒轻笑一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久违地升起了捕猎的兴趣。他相信赤井秀一和他是一样的,当两双截然不同的绿眼睛对上视线时,他们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熟悉的恶意,他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在叫嚣着危险,而他沐浴在宿敌重逢的战栗中,由衷地感觉到喜悦和饥饿。
琴酒回味起子弹穿过眉心的幻痛,左边脸颊上并不存在的伤疤在隐隐发痒,他的眼底闪过一抹凶光,隔着半个礼堂被赤井秀一捕捉到,11岁的宿敌再次给了他一个微笑。
“梅尔,你怎么了?”塞德里克担心地问。
琴酒强压下心底的冲动和饥饿感(他想咬断赤井秀一的喉咙):“……没事。”
麦格教授对照着新生名单,不断安排小巫师接受分院,罗杰和塞德里克接连被叫到名字,前者被分到了拉文克劳,后者在赫奇帕奇。而安吉丽娜·约翰逊坐到了格兰芬多长桌边。
琴酒不关心这些,他在心里为赤井秀一构想着盛大的死亡。琴酒想起了在来叶山被一枪爆头的老鼠,即便当时的死亡是伪造的,他依旧从中品味到了饱食的餍足;他想起了未来得及见证的、裹挟一切的爆炸,幻想赤井秀一的身体被炸成一块一块的,漂亮的绿眼睛变成无机质的玻璃珠,沾染着爆炸后的烟尘,又或许连渣滓都不会留下,琴酒以自己的死亡换来一场盛宴。他用目光舔舐过赤井秀一眼睛、鼻梁、嘴唇,流连在他的肩颈、胸腔处,血腥味在他的口腔弥漫开来,他会将獠牙扎进宿敌的脖颈,用利爪掏开他的胸膛、挖出他的心脏,赤井秀一的血液会飞溅到礼堂的角落,他开膛剖肚的身躯会被挂在城堡最显眼的位置。或者他会将赤井秀一分食干净,连一点残肢都不会留下。
琴酒的胃里传来惊人的灼烧和空虚感,血色的印记在他的眼前反复堆叠,诸星大、莱伊、赤井秀一和冲矢昴的面容依次闪过。
“Lestrange Melkior!”
琴酒坐在三脚凳上,克制住汹涌的杀意,底下乌泱泱的人群和直白的目光让他感觉极其不适,赤井秀一赤裸的视线尤为突出。他闭上眼睛,感受到分院帽刚刚碰到他的头发,就迫不及待地高声大喊:
“斯莱特林!”
琴酒快步走向响起掌声的长桌,余光注意到迪戈里和戴维斯也在为他鼓掌。斯莱特林的学生戴着银绿色的领带,级长希斯科特·巴巴利和他握了手,马库斯·弗林特自以为小声的对旁边人说:“是我知道的那个莱斯特兰奇吗?”琴酒坐在了赤井秀一右手边,他的另一边是血人巴罗。
赤井秀一朝他露出一个11岁男孩的笑容:“好久不见,Gin。”
琴酒盯着他看了几秒,同样绽开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好久不见……Rye。”最后几个音节像是咬牙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两个人的左手交握在一起。
——
等到韦斯莱双胞胎被分进格兰芬多,麦格教授就宣布分院结束,卷起羊皮纸,带着三脚凳和分院帽离开了。身材瘦高的校长站起身来,他穿着布满银色星星的深紫色长袍,戴着深蓝色尖顶巫师帽,银白色的头发和胡须长到腰间,湛蓝色的眼睛藏在半月形镜片后面,盖住了似乎能够把人看透的锋利。邓布利多举起盛满身紫色液体的水晶酒杯,向每一位学生表示欢迎。
“我猜你们会在心里偷偷骂我,对不对?如果饿着肚子听我讲话。”邓布利多眨了眨眼睛,“所以请尽情享用面前的晚宴吧,等到吃饱喝足再来听我这个老头废话。”
他用银叉敲了敲面前的空盘子,与此同时,赤井秀一发现刚刚还空无一物的长桌上瞬间出现了各式各样的美味佳肴,赫奇帕奇那边传来毫不掩饰的惊呼。
斯莱特林的学生相对矜持地开始享用晚餐。由于血人巴罗坐在他旁边,琴酒很满意地发现没有几个人愿意主动靠近他。另一边,赤井秀一努力应付着卡休斯·沃林顿的搭话。
“你不是英国人,对不对?”沃林顿是个大块头的新生,带着一脸高高在上的傲慢,“你的姓名很奇怪。”
“我是英日混血。”赤井秀一说。他感到胃部一阵痉挛,面前丰盛的菜肴并没能让他有多大胃口。因为琴酒正坐在他旁边。
天呐,琴酒坐在他旁边。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有一种和宿敌重逢的实感,桌子只有这么大,他们挨得太近了,近到进食时手肘可能碰在一起,近到他能听见琴酒浅浅的呼吸声。
上次靠得这么近是什么时候?赤井秀一努力回忆。一次简单的任务结束后,在组织作为据点的一个酒吧里,他亲手为Gin调了一杯银色子弹,Top Killer从他手中接过酒杯,但是一口都没喝。
那时他们的手指短暂地触碰在一起,可能不到0.1秒。那些他以为早已忘却的记忆在重新见到琴酒的这一刻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就像什么魔法一样。
沃林顿对赤井秀一的回答似乎并不满意,但还算严格的家庭教育让他维持住了基本的礼节:“我想你应该有巫师亲戚吧?”
赤井秀一终于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
“我的外祖母是纯血巫师。”他冷淡的说,“如果你想问的是这个,那么我不是麻瓜出身。”他的父母都是麻瓜,这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他对麻瓜这个身份充满了认同感,因为两辈子加起来他当了四十多年的麻瓜,但他也赞成一点,刚到一个新的环境,少给自己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琴酒嗤笑一声。沃林顿碰了个不大不小的钉子,似乎突然发现了牛排的美味,开始专心和面前的刀叉作斗争。
“乖宝宝赤井秀一,爸爸妈妈的好孩子。”琴酒近乎耳语的声音里带着明晃晃的恶意,“你想当救世主吗?”
赤井秀一以一种近乎惊奇的目光看着他,然后露出一个假笑:“莱斯特兰奇?你要投入高贵的纯血家族的怀抱吗?你喜欢继续给别人当狗吗?”
两双不同的绿眼睛里充斥着相同的攻击性,赤井秀一用目光描摹着11岁宿敌的脸,将他的眉毛、眼睛、鼻梁、嘴唇与曾经在瞄准镜里见过多次、在梦里反复回味的面容一一对比。他曾经对这张脸充满了仇恨,因为明美的死,还有那么多倒在琴酒枪口下的人,他做梦也想把他送进监狱,或者杀死他。而现在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能平和地面对这张仇人的脸,或者说,他的灵魂已经从身体里抽离,他的身体依旧本能地感到激动颤栗,灵魂里涌现的却是纯然的喜悦。
他想念琴酒。
赤井秀一终于确认了这份莫名其妙的喜悦的由来。他不得不承认,他在想念琴酒。在回到童年的这些年,他由衷地想念着琴酒,在他因为年幼而无法改变任何事情时,在组织覆灭后带来浓重的空虚时,在一度丧失了追逐的目标时,他想念琴酒,想念宿敌带给他的、肾上腺素飙升的紧张刺激,他想念那些隔着八百码对视、用子弹打招呼的交锋,他想念心跳加快、血压上升的感觉,他想念死亡如影随形的恐慌和疯狂,他在宿敌的枪口下感觉自己活着。
赤井秀一需要一些东西来锚定他的灵魂,他需要一些证明,证明那波澜壮阔的三十几年不是他的臆想,证明他不是一个真正的11岁男孩。他一直认为人到了该死的时候就应该去死,所以他需要一个人和他一起吃重生的苦。
不过,希望这个重生的名额不是批发的。
“我们需要打一架。”赤井秀一轻声说,他毫不示弱地直视着琴酒饿狼一样的绿眼睛,“当然,不一定要分出胜负。”
琴酒眼底闪烁着不明的微光。
——
在唱完校歌、宣布开学晚宴结束后,希斯科特·巴巴利率先从斯莱特林长桌边起身:“斯莱特林新生们跟我走。”
新生们跟随着级长回到各自学院的休息室。斯莱特林的公共休息室在湖底,他们一路向下走去,周遭的环境越来越阴冷潮湿。巴巴利在一面石墙前站定。
“Power(权力)。”他念道。石墙上出现一道石门,级长一边推开门,一边向新生们解释:“进入公共休息室需要口令,每两个星期更换一次,新口令会在布告栏上通知。”他顿了顿,视线扫过强装镇定的新生,“我希望没有哪个蠢货会因为忘记口令而不得不在外面打地铺,或者不小心将口令告诉其他学院的学生。”他在“不小心”上加重了读音。
斯莱特林学院的公共休息室是一间狭长、低矮的地牢,圆形的泛着绿光的灯被链子拴着,从天花板上挂下来。这里摆放着雕花的椅子供学生休息,还有一些头盖骨作为装饰。地牢的一部分延伸到了湖底,因此房间中呈现出绿色的色调,墙壁和天花板都由粗糙的石头砌成,一座雕刻精美的壁炉台下燃着一堆火。尽管如此,公共休息室里仍然显得发暗阴冷,让赤井秀一想起冰冷的、冬眠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