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忖度着这番话，再看那神子依旧神迷之态，想是受蛊惑颇深，若要轻易插手只怕深陷泥淖。“大人，若有高人担保，我等也无可质疑。我等都盼着大人神力再现，大人可有安排？”宁泽远又问道。

向晚已渗了一身冷汗，原来都不必演，自己在这些人眼中已然是“小丑”了。他长抽一口冷气，心想自己不如撂挑子不干了，但他哪里说得出这番话？若是只想过正常人的生活，这伙人又会如何责难安家呢？也会齐手去对付“济灵”吧？

他只觉孤立无援，站在人声鼎沸的殿中有如身处茫茫四野，最后说出的话也哽咽了：“安伯父，都安排好了。我觉得，很好……”

他迷蒙之中如魂魄离体，许久回神，也没听后续自己要被安排着去做什么。殿中人已渐渐散去，安承运与卢仲卿在筹谋着什么，安娴有说有笑地陪着真定禅师喝茶，清源却是没了人影。他寻个没人在意的空隙，魂不守舍地悄悄抽身，往后院溜去了。

只刚没走几步，便已有人紧紧跟上。向晚急回头看是东川，想他也已知晓殿中事，无心驱赶他，任他跟着自己又到了花园亭中坐下。青石桌上多了壶清茶，东川举杯相请，向晚一饮而尽。他笑着又给满上了：“该给大哥备个大盏，玉杯精致，只合有意品鉴之人。”向晚狠狠瞪了他一眼：“怎么，嘲笑我没见识？”

东川笑答非也：“旁人不及我对你的理解深刻。大哥内里只是个普普通通刚毕业的人类青年，只是我们把冠冕强行戴到你头上。”他等着向晚撒出气来，笑盈盈又问道：“大哥从没想过改变这世界吗？”向晚的目光无神地投在杯中清水，改变世界……

“不独是殿中人在名利驱使下，无意追究‘多余的’真相。人族俱是如此，只消听到想听的话便足矣。你想拨乱反正吗？从过往的传述来评判，今日这般凭空构陷的说辞，不过微如毫毛，其实不值一提。”

向晚抬起头来，东川这会面相倒很正经，不似夸口。“是啊，如果自己真变成传说中济灵将军那样的强者……”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为什么一定要成为强者才能终止恶意散播？他想要反驳东川，而他会说什么呢？“这是规则。人人各有主张，也多有无可退避的时刻，不听凭掌权者行事，还能如何呢？”他看着东川闪着狡黠的面孔，心里更烦闷了，挥手示意他离去。

奕星阁顶，艳阳当头，“济灵”迎风而立，花衬衫鼓动出猎猎声响，他听到有人爬上来了。“你不是这个时间的人。”他身后的声响静止了，只剩檐角铃音清脆。片刻后有人说道：“有何凭据？”

“你实力看似平平，却总不见底，对各家路数之熟悉，很不寻常。这等人物，不会这多年一直默默无名。你费尽心思回避正面对上神鬼两界的王，怕被识破真身吧？若非逼得紧，赤土下你也不会和鬼王正面相见。”济灵转过身来，邪笑着嘲弄清源，“你猜鬼王准备怎么拿捏你？或者，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我考虑帮帮你。”

清源轻哼着也笑了：“殿下，底下的事刚摆平，你得先谢我才是。你该想象得到，让这些凡俗之辈接受一个深渊恶魔大摇大摆在人间行走，有多困难。”他走到“济灵”身后，显得很松弛，归真也安眠在剑鞘里。

“对你不过小事一件。”清源微微摇头，却不置可否，“人都走了，你不下去？那孩子真把你放心上，要不是我盯着，你或许早就哄得他许完心愿了。”“济灵”转过身来，眼中闪着绿芒，邪能在周身汇聚，清源心道不好，眼下不是重提旧事的好时机。但话至此，有如箭在弦上。“你以为济灵当年背叛了你，这当中或许有误会。”

“从哪偷来旧日之事。”恶魔的碧火已经燃起，塔顶空气一片污浊，清源不得已后退数步，剑也出鞘环绕身旁：“无意冒犯，当年你们发生了什么，我还未全弄清。如今你随意出手，再叫人看到，他刚才费尽心思替你说话就都付之流水。”“济灵”又逼近了几步，直到听到他急喊道：“你还想带他去深渊，不是吗？”

“济灵”显然听进去了，站定在原地，碧火还在燃烧，只是渐渐地有些颓势。清源心下感叹，经此一事，“济灵”的邪能竟能在人间调用更加自如了。“你见见向晚吧，他很替你委屈。日后，我们会有事请鬼王助力，这回你替他担些恶名没关系吧？”“他把自己信徒随意奉作祭品，我为何帮他揽身上？”

清源继续道：“至少神子的心更向着你，哄他许愿也容易些，不是么？”“你会看着他再许愿不管？”恶魔之火熄灭了，“济灵”冷冷地看着他。“你也看到了，只是鬼王亲自下场，场面分崩离析就是必然了，只靠我应对不了将来许多危机时刻。你再吸收两次愿力，魔能就几近于全盛了。若能合作，我们手上筹码也更多。”清源拱手，难得见他对着恶魔如此敬重：“我没撒谎。当年你确实应是误会了将军，若事到紧要关头，你再斟酌斟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