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想什么？”和父亲分开后，安娴领着向晚与东川往后院方向去了。她走得很快，一路无话，似乎在想前殿此刻的进展，一回头发现向晚也闷声许久了。喧扰的人声已渐渐褪去，蝉鸣四起，他们沿着池畔鹅卵石路，进到花园凉亭里歇息。清源已事先做了安排，若有外人不请自来该如此如此，安娴其实不必忧心，只是她看向晚，脸上一副迷惘之态，难免得多担待些。

“啊……”向晚挠挠头，回过神来，“之间说的那场面试，就在下周了，在想还要做什么准备。”东川已猜到向晚的心事，看向安娴，见她轻声叹气。暑气浸染下，她有些躁动：“先应对眼前的问题。今天来这些人，你一会得见见。”

向晚满脸不情愿，手托腮支在青石桌上，显得哀怨：“一定得见吗？源儿和伯父能处理吧。”安娴斜了一眼不想看他。“这回弘法寺也来人了，父亲不敢怠慢。你对神君担保的事，不在父亲把握之内，他们日后难保随时来访，你要有心理准备。”她瞧向晚仍有意见，心里有团暗火涌动：“你真对‘恶魔’没半分概念，神界忌讳至深的东西，你以为凡人敢面对吗？今天来的大多都是盟会成员，父亲不能个个都撕破脸。”

向晚看出安娴的不耐烦，讪讪坐着倒也不好开口了。东川见此场面冷下来，借机说道：“盟会也是安老爷子在的时候参与的，听闻近些年往来不多，安家现在也还得遵循盟约？”安娴自己是不在意，关门送客也做得，安承运却怕被人戳脊梁骨，不守父志的骂名他担不起。

“数十年前安家落魄时，曾借助盟会的协助，重立根基。同在人界修行，上有神明盯着，旁有妖鬼蠢蠢欲动，人间近百年也历遍沧海桑田，我们面临的困难很多，同心互助是当年祖宗立的誓言。以父亲的性情，即便遇到点盟友越界的指摘，能忍也就忍了。”她按住向晚的肩，语气也变得严肃：“恶魔是你一定要保的，我们顺了你的心意，好在神君也不紧逼。现在可以拜托为我们做点事吗？往后的路还很长。”

议事厅上，向晚在安娴的陪同下已来到众人面前。又是这番熟悉的大场面，他调整呼吸笑说道：“大家都坐，我在后面听到这里的议论了，对开云发生的事确实该有些解释。”神子既已现身，场中人俱是卖面子的。

向晚环视四周，所有人都盯着自己，有紧绷着一脸严肃的，也有慈眉善目的，更多是丝毫不漏痕迹的。“北地这一趟，我遇到两次麻烦，一次多亏了仙使和随行诸位庇护，死里逃生，另一次是森罗鬼王暗中筹划，我想任凭你们谁在场都难以周旋。你们不该责备同行人失职。”

这便是明晃晃地为安家开脱了，众人闻言窃窃私语，也无人高声置喙。“那第一次袭击者是什么来历呢？”唐二小姐拿挑衅的眼神对着安承运，即便无法追究，也要让众人心底有数——安家能做的事有限。安承运只能惭愧说道不知，等着向晚亲口解释——此事崇天殿也还在调查。

“那么，鬼王呢？森罗明面上是臣服神界的，不应做出格之事。”宁泽远随后发问。“是为了一把剑。”向晚面露难色，他后来知“心问”干系甚多，如今被神界带了走，“这把剑很关键，神君将它带走，作为交换，他允许恶魔留下来。”

真定禅师叹道：“大人，神君怎不知‘心问’的紧要？将剑带走是源于不信任。”这番言语仙使虽不言明，字里行间却有透露，“恶魔之力侵蚀常人绝无可抵挡，若结契的不是神子，三两年间就将灵魂吞噬了去。哎，大人是如何招惹上他？”

绕来绕去，果然还是说回“济灵”的事。“我幼时就与他相识了，契约是他哄我订下的，但这些年他没害过我。”几乎所有人频频摇头，都露出无法认可的神情，真定郑重起身道：“恶魔生性狡诈，要加害你又不被察觉，实在易如反掌。好在这回在赤土底下暴露了真面目，大人该多提防才是。”

向晚听得摸不着头脑，他望向身边的安娴，见她憋红了脸，低头不语。“济灵是赶来救我的，他没做什么坏事，你们……”场下又开始掀起阵阵骚动，真定补充道：“仙使曾提起地底下的血阵便是恶魔协助那鬼王做的，否则鬼王怎会安心放恶魔下去找大人呢？”

“是啊，听闻场面血腥可怖，害了不少处子来取血，若非契约纠缠，神君必斩了那恶魔。”向晚难以置信地看着所有人，“那些献祭的人，不是‘济灵’杀的。”没人认可这番说辞，他们都自顾自低声私语着，也不顾向晚一遍遍地解释。谁会质疑仙使的话呢？他们的张张面孔似乎扭曲着狞恶无比，闪着邪光。

“这也是表演的一部分吗？”向晚惊惧之下不自觉向后退了几步，无声地转向安娴求助。她却不说话，安伯父也只是凝眉，静静地站着在远处看着自己。他只感到一阵眩晕，及至有人上前扶稳他。

向晚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抓着清源的手臂：“你也给大家说说，‘济灵’没有那么做。”但他只听到对方斩钉截铁地拒绝：“这是计划的一部分，‘济灵’不会在意的。”

“我在意，为什么要让他担下没做过的事？”清源只摇了摇头，轻声说句“事后再谈”，他转向哗然四起的人群道：“契约的存在已是事实，追究无益。也因为有契约束缚，恶魔无法伤害神子，他眼下邪力不到鼎盛，行动也会受到制约，赤土底下的事我敢保证不会再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