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循着声音仰首望去，云霞流光溢彩，缥缈的圣乐环绕天际，衬得“济灵”的话音透着股虚弱。雷瑟在外头，是强忍伤势硬撑着走到法阵外的，泛着赤红血光的阵眼还持续地吸食他的邪能。谁分得清这究竟是为了那份刻进血里的契约，还是恶魔心念已动，竟然也做出这等不顾己身的举动。即便他能抵住怪异法阵，待到出去也得落下难以修复的损伤。

“你的手现在还握着他的剑。坐下别动，我想办法。”所幸面对这状况的是精神力卓绝之人，换做旁人就绝无计可施了。雷瑟眯着眼，祈祷“心问”还认得自己，才能有办法断开向晚和它的灵魂链接。他半跪下，伸手触摸湿热的土壤，呼吸为之一震，诡异的能量源源不断地涌上来，冲击他的身体。

向晚就地在台阶上坐下，晚霞染红了天，云层翻涌赤金耀目，他看着九曜，鬼王和索托斯携着亲信依次离去，猜想着他们后来是否有找到克尔。天使们也渐渐散去，刚经历一场恶战，至高神此时满脸倦容，满头白发衬得人更加衰败。他的三位妹妹上前来略表关切之心，没说几句也被遣开了。他望着天际，只一会便飞身往更高的天穹离去，留下天女们清理战场。向晚等了许久，想起“济灵”没再开口：“外面怎么样了？”他大声问道。

恶魔触须越过法阵障壁，破土而出，缠上了“心问”。雷瑟实现这一步，已是在燃烧自己仅存的邪能。万幸“心问”给面子，只象征性抖动几下，没再有反对动作。雷瑟在触须中渗入自己的意识，神庭笼上乌云，夕日的余晖化作黑光，射落在神殿里忙碌着的幻象身上。向晚听从指示，乖乖闭上眼，再睁开时，果然回到了现实界。

周围依旧昏暗着，他远远看到雷瑟，就要撒开腿奔向他，却撞在无形的结界上被弹了回去，摔得屁股生疼。“鬼王说得没错。你得在里面待一段时间，要先驯服这把剑才能出来。”看到向晚脱身，雷瑟放下心来，却是再也支撑不住，倒地不起。恶魔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顶上的双角最先显现，而后背上的肉翅也长了出来覆在身上。

向晚虽看不真切，还是结结实实被吓一跳。但另一种恐惧顷刻就涌上心头：“济灵”处理过这么多状况外，只有这回像是真不行了。他只得回头看着还插在地里的那柄剑，碰是不敢再碰了，难道还能跟它商量着帮帮忙吗？

“神剑大哥，帮帮忙，放我出去吧。”心问无动于衷。神剑自有其意识，看不上这窝囊小子。千万年前，鬼王从西界神庭离去，心中不甘、疑惑参半，势要寻到普朗宁·克尔。这一寻寻了数千年，直到听闻红河畔出了文森特这位不世出的英杰——他终于确认克尔已经不在了。

在数十年的混战中，深渊和至高神战况胶着，凡间追随文森特的人类分化出了诸多派系，而这一次九曜和鬼王都没掺和太多。至高神与九曜私下谈妥了条件，何况神子现世不久，九曜也愿意观察一阵再做决定；而鬼王心底实有些遗憾，所谓的意兴阑珊也不过如此了。

再说回心问，这把剑也是那会儿降世。它原先是文森特的佩剑，据本人遗愿，后转到了鬼王手里，等到济灵下森罗那会，鬼王把这西式剑改制赠还给了他，算是物归原主。这剑脾气高架子大，跟了济灵没几年，回头就不认鬼王了，逼得鬼王这回还得请出原主还处理它。

而今，心问也不打算理会向晚。南北之乱时，济灵从战场离开没有带走它，五百年了，它执着认定主人还会再回来，便镇守于此以神力禁绝恶鬼离开往生。而此处的法阵，似乎还另有蹊跷……向晚借着频闪的红光，细细打量脱了锈的锐剑，剑身细长，泛着银光，一层淡色烟霞附着其上流转不息，玉雕的剑柄不失当年的华彩。

向晚只觉得心问过于秀气，刚性不足。他怎知这剑在文森特手中时截然不同，旧剑卫道士般的自省谨慎，已完全被鬼王抹掉了。毕竟在鬼王的记忆里，克尔始终是那番清丽雅致之人，佩剑也当如此。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还轮不到你置喙。”这突如其来的话语声吓了向晚一跳，但他马上就不惊反喜，这祖宗愿意开口总还是有希望说服的。他扑倒在剑身前：“大哥，你在这干嘛呢，这仗早就结束了。”

“无礼。我岂是需要你来提醒此事？”好家伙，向晚以为这祖宗地底待久了，都不知道外面早变了天，结果人家根本就是觉知的。他又细问几句，心问只说是镇守此地恶鬼，没打算离开。“但就算我这般没见识，也知道这是森罗鬼王的工作吧，人现在还在上面等着，你不愿见他？”

“我也不愿见你，怎的神之子一代不如一代，上一任已只是差强人意，你是惨不忍睹。”向晚脾气再好，听这话也不高兴：“那有什么办法呢？不然等我挂了，下一世换个好点的存档给您老使唤。”心问没听懂，但也知不是什么好话，就不欲再理睬了。

“不是，大哥。你看那趴着个人，好像快没命了，您又瞧不上我，把我关这图什么呢，我还得去救人。”心问冷笑道：“救？你拿什么救？你离他远点，他就得烧香了。”神剑看他不得其解，又说道：“你也看到他什么模样了，你可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