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斗哼了一声,撒手不管,自顾自往朝天殿去了,黛烟叹口气,朝向晚拱了拱手去往前头开路。流云道长缓缓起身,须发凌乱,对着向晚一番“万死不辞”之际,安承运等三人,方家兄弟都上前来了。方庆文是见识过这老头往日装腔作势的姿态:“老大哥,仙使走了,大可不必如此。神子宽厚仁慈,想必你们早调查清楚了。”
“目无尊卑,说话怎可如此不庄重?”流云俯首朝向晚再拜,请他入山门一览鹤池风采。经过山门,石阶蜿蜒曲折,盘旋而上,两侧园中松柏遍植,一道清泉从中而出,顺流而下,叮咚声甚是悦耳。“观里清寒,大人莫要见笑。”但流云此话却是自谦过度,颇为做作,这百草园朴素在外表,里面培植的却都是凡界少见的花草,多的是天界移来的仙品,这灵泉也是有神石滋养泉眼,凡人常饮延年益寿。往日游客来赏玩,这群道士看得可紧,绝不会叫人偷了些便宜去。
方家人是想揶揄几句的,然而神子在前,说得刺耳难免损人不利己。朝天殿很快就到了,向晚一踏上殿外石砖,竟然愣了一会,数十名道士盘膝而坐,闭目默诵经文,抬头看天际野鹤掠过,无端生出一副天地悲悯之痛。“观中弟子都已静思己过数日,崔、云二位师侄眼下已在殿内等候发落。”流云做好了一切准备,小弟子东川办事他也素来放心。进得大殿,崔、云二道士已在金斗面前跪下,向晚仔细琢磨片刻,才反应过来这俩早在清源的画展上就已见过了。
只是这气氛,远看确实诡异,黛烟就罢了,连金斗都不发话,跟块木桩似的就这么站在大殿中央。他们走上前去,向晚顿时惊得连退数步,被清源整个抱住,吓得不轻。崔、云两名道士眼珠被挖掉,眼眶里一片血迹,看着可怖之极。“哎,我这俩师侄原也不必如此。说到底,是责怪自己识人不清,险些铸成大错。”
向晚回过神来,一脸难以置信地对流云说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在安家没有伤害我的动作,你个老道士心肠太歹毒!”流云惶恐,还不及回复,崔道士闻声爬过来:“不是师伯的安排,是我们心里有愧,大人莫怪责鹤池上下同门。”向晚如鲠在喉,真想转身就走,清源轻轻握着他手,替他吩咐先带这俩人下去了。
金斗已自便落座,看这出苦情戏退场,紧跟着就问道:“说吧,那幅画到底藏了什么玄机?若非神子开口要予你们一个机会,风家的下场就已是你们的下场。可还敢有半句隐瞒?”流云将向晚送上主座,自己退回到殿中,与东川一并站着。
“这幅画乃五百年前观中一名弟子所画,那日他也在青莲湖上。哎,说来话长,不知你们是否听闻济灵将军在两军势同水火时,内心是深感自责的。”老道士展开画卷,吩咐弟子抬上画架仔细地悬于其上,二仙使蹙着眉不说话,安承运却是在与清源低声私语着。“大约是南朝军队攻下鹿野之后,将军的态度发生了动摇,许是见不得战乱之下受苦受难的百姓流离失所。那会他就有了谈和的打算,只是北地蛮人吃了大亏,折了这许多兵士,却要开口讲和,无异于在羞辱他们,齐氏武帝断是不会接受的。而那时,鹤池观主希微道人是唯一能在皇帝面前说上话的讲和派……”
流云见众人听得入神,继续讲道:“观主与济灵相约在青莲湖上见面,相谈甚是契合。当下就修书一封委托希微道人上呈武帝,大人可去翻阅史书,那时正是南朝军队驻扎鹿野三月,按兵不动之际。寻常人想不到此间缘由,我们的老祖师那三个月却是忙着为神子鞍前马后,奔波不停。”
听及此,安承运回禀道确曾有此事。“好,若如你所说,后面两军如何又交战了?”金斗显然不会轻易放过他。“哎,鹤池愧对大人嘱托,武帝原本已回心转意,后来却不知为何,突然下令重新进军,祖师也百思不得其解,可惜那时,他已很难再见到武帝本尊了。”
“哼,如此说来,我们听着也只是无凭无据。拿一幅画,就这般巧舌如簧,我看你这道士也不用做了,去专程算命糊弄人却是不错。”金斗已起身,不想再听下去了,此事若到此为止,鹤池难以翻身,他在师尊面前高低记一功。
只见流云上前挡在金斗面前,对着向晚高声喊道:“大人稍待,老道这还有一件物事,绝对足以证明济灵将军与鹤池实是盟友无疑。”他在怀里摸索,取出一块色泽已黯淡无光的金质虎符:“大人请看。”向晚一眼便觉得眼熟,走上前来摸着虎符又细细多看了几眼。
“这玩意,我在济灵身上也见过一个,一模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