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源侧首却只回应了一副冰冷的眼神：“你很吵。安娴知道怎么处理。”换作别的时日，画境漫游称得上度假优选了，在这一叶扁舟上临江垂钓别有雅趣，只是清源现下心火腾地而起，却又无处发作。

“为何他不能像济灵那般知分寸懂进退，一味懵懂无知还要人哄着？为何不能将真相告知，否则心智脆弱如他会不堪重负信念崩塌？”他在多个轮回中，无数次验证这个少年鸡肋至极，偏偏又会堕落得那样轻巧。而自己却要与他分享这晦暗无光，荆棘遍布的旅程？

清源闭上眼，生怕自己的失态感染到身边之人。是啊，这次的行动原本就是自己策划的，为了应对后续的诸多困境，这番夺取归月剑总得承担些风险。

得益于全知视角，琼光即便失剑也绝不肯走路风声给崇天殿。一旦得手，清源就会带着向晚瞬息间遁回安家，将实情告知安承运。这个男人已经被多次验证过，是最可靠的盟友之一。他虽然挡不住月仙，却有些名望，若是出了意外，弄得御神府的筹谋人尽皆知，灭神大计就落空了。除非一击必中，否则届时他们也不会再轻举妄动。这样想来，反倒有些感恩右殿下莱瑟格斯鞍前马后地时时护着。

可惜若提前告知，夺剑的计划安承运必不赞成，得知真相的他会把这少年当珍宝供着，些许磕碰都不让。清源不自觉地紧握拳头，他从未有一刻像此时般渴望力量，不能总是借助着“小聪明”来度过将来诸多未知的危机。枕玉湖重伤之后，他意识到轮回的机会不会太多了，试错阶段总要结束。

他屏蔽了向晚的吵嚷声，却无法忽视自己的心意。琼光大概是不会对女孩下死手的，但也只是大概。他可以试图说服自己，毕竟古杉林中舍身忘死换来的信任，只当这回是“报酬”也便罢了。

但他做不到。

那时的不顾一切，也非为今日的算计。他心力疲损，转瞬间脑中闪过女孩在各轮回之中令人瞠目结舌的诸多举动。他们曾经一起渡过冥河遥望彼岸的乌若木，从天门跃下不问归处，穿越苦寒之地躲避巨人与血族的通缉——无论她是否知晓自己真实的身份，两人共同经历的种种难关此刻交织于识海。

她不是傻女孩，甚至带着显而易见的精明自利。第一回见到安娴，清源甚至不肯给予多余的目光。他清楚自己追逐的一切，与她的人生相去太远，何况女孩爱慕的人实质上并非自己。然而世事难料，清源不等于琼光，不是块千年不化的寒冰。

几乎每个安娴都曾说过“你看，这次不是我想着要为你做些什么，只不过恰巧我们要去做同一件事。”真是造化弄人，这两人的命运不知何时起，已然无法分割，无论轮回几次都是如此。

他睁开眼，猛地站起来，差点撞翻眼前端着茶盏的向晚。这孩子被呛了一脸，也有点不知所措，只递过茶，半天憋出一句：“我相信你会处理好。”清源走出船舱，细碎的雪花已演变成漫天飞坠的冰凌，险些就被砸一脑袋。两岸的香花美草早没了生机，淹没在茫茫的白里。他推演着外头战局，“再过片刻，还不能把琼光引入画中，就得果断取消计划出去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