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30日晚间11时,安家客房,一伙少年男女聚在此处夜谈。沁柔毫不顾忌形象地半身趴在松木圆桌上,右手不停拨弄着身旁穿浅绿长裙的女孩那一头长发。
这女孩儿长相水灵,随沁柔肆意把玩,想来也是亲昵无间。她一边手上修剪着盆栽,一边说着:“娴娴,那明日我和柔儿去A区疏导人流,你与稚介去B区,那位道长自己安排C区。问题是……”。女孩停下动作,望向站在窗前赏月的安娴:“铭博美术馆档期本来就满,二楼空间还那么大。道长方外之人,没想到手头也是很阔绰呀!”
安娴转过身来,面容如水般平静,只眉间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她坐到两个女孩身边,拉着他们的手:“谢谢两位姐姐。原本只是我要还道长人情,结果把你们都叫来没得休假。沁柔得拖到正月回千潮洞探亲了,还有萱萱,繁絮姨现在身体都恢复了吗?”
修建盆栽的女孩正是瑶芳庭当家人繁絮之女——萱萱。繁絮夫人从枕玉湖回来之后就闭门不出,门中事务俱交与妹妹,也即萱萱的姑姑打理。如此异常的举动,让一向孝顺的萱萱忧心忡忡,凭着自身机敏探知到了此事“济灵”或有牵扯其中。这次名为协助画展举办,实则要近距离与这“神秘仙人”打个照面。沁柔私下里,仍在与父亲保持联络,传递“屠魔计划”的进展。她怀疑安娴对此事心知肚明,却并不戳破。大家各有所图,却又都祈祷着将来不会起冲突,姐妹感情得以地久天长。
不在场的稚介已先一步回屋。穿过回廊,贴近后厨有一排偏僻,清净的客房,少有人愿意在此歇脚。风獒习惯了高地不受人打扰的栖息环境,到了人间也保持着这习惯。屋里没用现代科技照明,点着油灯,桌上包裹敞开着,稚介坐在桌前手上握着那枚古埙。
他是风獒族的奇才,辨味追踪的能力甚至已经超越了獒王。少年这大半年来亦有烦心之事。他从向晚身上嗅到了与古埙同源的气味,这也罢了,恶魔曾与济灵将军相伴是众人皆知的事实。可“济灵仙人”身上也有捕捉到类似的气息。他还没将此事传达给安家主,准备自己查更清楚些再与长辈们商量。
此时的向晚也还躺床上没睡着,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济灵”只说已完成自己的许愿,但在那之后,已过数日,向晚迟迟不敢去寻安娴。他有多想再见到人,就有多厌憎自己——做出这种卑劣肮脏的事,他甚至已经在考虑请求“济灵”解除催情剂的效果,即便再花掉一个愿望也可以。
但无论如何,明日他就要在画展上再见到安娴。一想到这,心又要提到嗓子眼,“哎,怎么会这么烦人…”
第二天一大早,向晚就背着小书包出了门,临行前看着“济灵”还在沉睡。昨天问起的时候,“济灵”说看心情再决定去不去逛画展,但向晚清楚他晚些时候总会到场。假期出行,挤了两小时公交车,向晚到铭博美术馆时已经临近中午,刚爬上台阶,就瞧见安娴笑意盈盈地立在大门前朝他挥手。即便在茫茫人群之中,他还是一眼捕捉到了心心念念之人。
他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任由人潮推挤,几次想挥手回应,心头占满了愧疚、惧怕,反而一动不动了。却见安娴主动走上前了,大方地挽住自己的手往馆内走去,一脸笑意地望着他:“看起来又呆又傻的,昨晚是没睡好么?”
“她从未这样对我过……”向晚跟块木头般任由安娴领着自己左突右进,心中却仿佛听到玻璃碎落一地的声音。他艰难地转过头,挤出僵硬的笑容去面对安娴,却得到了更热情的回复。“不是昨晚说了,起不来的话,我们人差不多够的。还不如在宿舍好好休息,晚点到也没事呢。”话听来寻常,但配上嗔怪的语气,甜甜的酒窝,向晚确信“济灵”的要生效了,而他却无法沉醉其中。
“少女乌黑长发散播出清新香气,少女柔嫩手臂紧贴的亲密接触,少女璀璨眼眸里明亮的星……这是属于我的吗?”身在人潮,心却掉入静好安详的世外桃源般,飘飘然半空中,畏惧着下一刻就要坠落。
及至他俩到了沁柔等人面前,向晚不自然地想要松开手,却仍被牢牢箍住,众人都不以为意。但清源很快就出现了,众人散去各自区域维护秩序,向晚被带去休息室嘱咐稍后要处理的事务。
却看清源手中拿出一沓金箔印的邀请函,说道:“你也看到画展在进行中,入口售票已有人员安排。剩下还有一件空缺的事项——特殊来宾的接待。”向晚一皱眉,隐隐觉得蹊跷,但下药之事让他面对清源也如坐针毡,意识里有种与友人不正当竞争的羞愧。他满口同意,飞也似地小跑去了展厅入口,徒留清源望着他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等了许久,向晚守着闸口连着打好几个哈欠,终于有特殊来宾来走这绿色通道——东方临与安承运。这俩自然是不必多客套的,后续零零散散地又来一些在安家见过的生面孔。向晚心里琢磨着,清源说要寻的人难道是安家的?“那没必要啊,安家他不是应该出入自由么?”
正他低着头沉思的空档,眼前出现两双黑白相间的十方鞋。安家近日除了偶有拜访的清源,似乎没有客居的道士吧?向晚疑惑地抬起头,一胖一瘦两位道长身着道袍,立在眼前。胖道士慈眉善目,握着柄拂尘单手做稽首礼,瘦道长只顾着四处打量展厅,却是不在意“检票员”,回头附在那胖道士耳边低语,不知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