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变之下,繁絮夫人急退数步,左手抬腕五指翻动画一个花符,身形变得飞絮般捉摸不透,在半空中随心飘动,藤蔓数次拍击尽数落空。
她凝神望着古杉树背后,有一道人影蹲在黑暗深处的树干上默诵法诀,下一刻又消失了。繁絮心中默默有了一个答案,“那丫头是真的命也不要了,跑到这来造次?”她无暇多想,右手拈指朝着隆起的土块打出一道法诀,带着藤蔓狂暴出击的地皮上开出层层白花,将藤蔓的根部束缚住,突袭者的攻势被轻易化解。
繁絮夫人落到地上,朝着失去行动的藤蔓走去,其上布满的黑刺崩裂开,流出朱红的脓浆滴到了白花上,那花瓣顷刻被腐蚀得焦黑,穿出一个个洞来。她重重地叹一口气:“真见鬼。让我碰上这么难缠的死丫头。”话虽如此,繁絮徐徐朝着树洞走去,周遭再也没见那人影有何异动,她隐隐有些盼望着蒹蒹识时务些已然远去。无论眼下瑶芳庭背上多少恩仇,繁絮性子里那几分出世的韵味总教她处理门中事务时感到疲乏无趣。
可那灭族之恨,哪是轻易能放过的。清源道观后,雷瑟依约将破法令借予蒹蒹修炼,只这些时日,她的妖法已突飞猛进,生出许多变化——只是这样还是不够。蒹蒹抱着必死的决心,向瑶芳庭寻仇,人间数十载已过,这锅砸到了繁絮夫人头上。
老杉树的树洞近在眼前,藤蔓却还是脱开禁制再度袭来,此番更不留情,一近身黑刺便爆裂开喷出猩红的毒雾——那是赤血藤精浑身精血所化,腥臭无比。繁絮旋步疾闪,立掌推出,掌心绽放白花迎风而长,刹那间化作半人高,散布出轻盈的白雾,一时间纠缠上猩红毒雾不落下风。
“藤精,这是千年龙杉的栖身地。留下破法令,现在走还来得及。”繁絮夫人一边运劲抵挡,高声喊道:“修行不易。你那些亲族身死神灭之际都丝毫没有透露出还有侥幸逃脱的你,死在这里岂不可惜?”
四周有片刻安静下来,鸟雀仿佛也想看热闹般去而复返,日光透过厚厚的树冠,细碎的洒落进来,竟要让人误以为一团祥和之气铺满此间。藤蔓之后缓缓走出来个人,扶着巨大的藤条喘息,正是清源道观里袭击过向晚众人的赤血藤妖蒹蒹。她两眼布满血丝,眼角渗出“鲜血”,显然这庞大的术式在急遽吞噬着她的生命力。
“呵呵…可惜,龙杉前辈知晓此刻破法令不在我身上。等我杀了你,毁了瑶芳庭,我自会带他去寻令牌。如此,你瞧他现在是否出手帮你。”繁絮闻言微微摇了摇头,千年龙杉还会少这点心眼么?“真麻烦,怎么说也不听。老是要处理这种烂摊子,我就说这破掌门人没什么可做的。你可知三十多年前,龙杉为何助我瑶芳庭,血脉上你们可同属妖,而我们仍然是人。”
这一问正中靶心,蒹蒹催动碧火术,燃烧精魂驱策的赤血巨藤险些因为自身岔了气而失去控制。是啊,这龙杉是树精里辈分极高的前辈了,何以不照拂同族?
“他活了也有三千年,经历过上古神魔之战,同辈都早已死绝,身上到底藏着多少秘密,常人不得而知。你只知破法令有助于其修行,却不知他更想与人族修好的意愿。尽管这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我至今没参透。而你赤血藤这一旁支对他有什么助力么?”繁絮掌心的花瓣已渐渐枯黑萎缩,眼下她仍有些余力抵挡这搏命的妖法,却不知蒹蒹能支撑到几时。
“况且你莫非不知,树精也好,藤精也罢,吸食的天地灵气源流本就相同。你们修行之路越远,离互相鲸吞蚕食之日就越近。龙杉又怎么会助你?”
蒹蒹面色潮红,短衫青衣已沾上了许多泥污血迹,她仍手引法诀勉力支撑着,已有些狼狈:“说这又有何用,你看现在龙杉不也还未出手,在旁看戏。”话虽如此,她心中已有些动摇,此战再不拿下恐生变故,凭着破法令强提的修为,错过此次机会便再难有下次。她取下簪子,划破手心贴上巨藤,那藤蔓通灵吸食宿主精血越发狂躁,只见那血雾中有生变化,黑刺退化爆裂开朵朵朱红之花,许是沾染上血气,赤红到扎眼,膨胀开来旋即从藤条上剥落吸附到繁絮的白花上。而繁絮夫人也非易与之辈,本能地将白花从掌上脱离卸下,身子飘飘向后急退去。饶是如此,她瞧见那融在泥里四分五裂的花瓣,再看手上隐隐浮现的黑气,惊觉已是染上了血毒。
蒹蒹更进一步,碧火炽盛,藤蔓飞速突进交叉袭击,繁絮身形已缓落于下风,扔出漫天花符抵挡还是显得左支右绌,力不从心。她祭出法器“云伞笼花”,以百花附身编织成甲胄护体,且走且退,心想着这掌门人真不是份好差事,龙杉也迟迟不出手,小命休矣。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繁絮身上的甲胄已破损多处。她扬手挥伞,次次撞上藤条深受巨力冲击,恨得咬牙切齿,意识已开始模糊。半空中一声锐响,她吃力地抬起头,无数青木化成的锐箭破空而出,呼啸而落,迅猛地将巨藤盯在地上。蒹蒹精气涣散,支撑不住,血吐三尺,无力地摔倒在地。繁絮回首望向树洞口,那不知何时已站着一位老头,玉冠束发,长须飘飘,林间微风拂过,从白袍鼓动的样子看,他身形极是枯瘦,便是千年龙杉本人了。
“破法令,交出下落。”他也不多说废话,缓缓向蒹蒹走去,即便面无表情,还是叫人大气也不敢出,这就是真正强者的威压。蒹蒹捂着胸口,费力平复着翻涌的内息,破法令已交还给了雷瑟,虽然他知道大人此刻在这林中,也没有信心他是否会出手相助。
她还在喘息着思索该如何是好,脚下土块隆起根根木桩突然拔地而出,立作一副刑具把她給架起来,悬在半空中。龙杉已步步逼近,手上不知何时唤出了一捆黝黑细长的“铁刺”,准备开始审讯。蒹蒹心知,若繁絮所言不假,今日无论是否交代令主身份都难逃一死,苦涩地闭上眼,束手待毙。
第一根铁刺已扎入蒹蒹右腿,撕心的疼痛传遍全身,她想痛哭大喊,身子却早已虚弱地无语失声,马上就陷入了昏迷。繁絮修整了片刻,蹒跚地向龙杉走去:“前辈,令主在车上,向晚、清源或者济灵,三人中的一个。”龙杉打量几眼昏迷不醒的蒹蒹,觉得无趣至极:“好办,把车上人全杀了,再来搜搜令牌在谁身上。”他随意将手里剩余的五根“铁刺”抛出,铁刺嗡嗡响动,在空中盘旋片刻突然朝一个方向飞射出去:“你等会去收拾收拾,我回去睡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