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里的动作停下了，春风拂面也化不开笑意里藏着的哀愁，这种独属于少女的旋律盘旋着纠葛，缚住灵与肉贴合处的缝隙，撕扯伤口肆意蔓延。是病却愿意就这么病着，想着哪一天可能突然就痊愈了。

雷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猜测自己的身份被这些凡人识破，正琢磨着要提前做些准备，却听沁柔继续说着：“那人看起来憨傻呆，真觉醒你却要没命的。那是上面的人都未必对付得了的怪物，你实在不必犯这险待在他身边。”

“沁柔，于公于私，我都做了选择。千潮洞能不节外生枝，我就谢谢你和元伯父了。十多年前，盟里各掌事的就都已收到父亲的警示。安稳地过了数百年，不能让这些传承到真正该用的时候，形同虚设。我们总得做点什么。”

两女孩儿出身不同，各有所托，可相伴十载终究情谊绵长。沁柔也并非真心吵嘴么，反倒像是撒娇着要安娴为隐瞒之事认错。躲在一旁的雷瑟却越听越疑惑，她们后面都只在说些在与向晚相处时，该如何滴水不漏，寻常如初，让自己一番云里雾里。

他抬头望天，理了片刻，算是抓到了些关键线索，却感到些疲惫。云层不曾诡谲生变，只偶尔几阵暖风吹过湖畔青草地。他经历了几百年的空虚等待，期间偶尔也来到东方土地，品尝些旧日与济灵共饮的美酒。甚至有几日也如今天这般好风光，佳酿没变却品不出当初的味道。

“他该死，连我都敢欺骗，没亲自动手，才是我的遗憾。”恶魔脑海里回响着，“现在他钟情的人要害他，有趣，呵呵呵……”这番恶念被裤袋里传来的振动打断，向晚发来信息要自己陪他逛市场买衣服。

当然，雷瑟会去的。这男孩儿越是沉溺，日后受挫只会越深，他对自己多几分依赖，死期也就越近。只是他到达约定地点时，向晚已经挑好新衣套在身上，依然很土，品味低劣，借着打在身上的光，只勉强能承认稍微精神了些。

今日周五，雷瑟靠在长街尽头的廊柱上，瞧着人流涌动。这些学生仔为着些无趣的衣饰，无味的垃圾食品，无聊的社交，在这里循环往复着他们口中“难忘的时光”。雷瑟一头盯着远处的向晚仍在挑选着什么，忍不住打着哈欠想回宿舍睡觉。

直到这小子跑来又要拉扯自己，惊得他赶忙避让。向晚在街灯下被照得油光满面，脸上堆着莫名的兴奋：“你过来啊，我觉得这身穿你身上会很酷。”雷瑟是极无语的，这小子明知道自己不需要这些玩意，还给自己整些幺蛾子。

他拉长着脸，跟着向晚去了那家店付了钱，拎起衣服就走了，等向晚追上来，人影也不见，他已经回到宿舍继续打开电脑玩扫雷了。不过，第二天起床要出发的时候，向晚看着“小神仙”真穿上了这件黑色风衣。他还没开口问对方喜不喜欢，就伴随着一声“滚”被踢了出去。

今日晴，微风无云，日光也不强烈。他俩到集合地点时，有几个人已经在客车里坐着了。驾驶位上探出个脑袋，是向晚不曾见过的一个男孩子，左脸颊一条细长的疤，咧嘴笑着，看着有几分瘆人，也不过二十岁上下。他正向二人挥着手，示意其他人都已经在车上了。

向晚一上来，看这客车却是宽敞，后面空空荡荡。前排一个穿着白色外套的中年男子正与身边青色长裙的女士低声细语，看到向晚上前，抬起头微笑致意，眼神中却难掩一探究竟的好奇。

安娴和沁柔就在他们身后的座位上嚼着薯片，她们起身要向雷瑟行礼被一把打断，又“镇定自若”地坐下了。雷瑟本就没兴趣参加这种活动，他另有盘算不得不来，于是便大步走向最后一排预备一觉睡到下车。

然而，安娴刚招呼向晚在身边坐下，却听后排一阵骚动，安娴一副想起什么的觉知，站起来往后排而去：“晚辈疏忽了，忘了清源道长也在后面补觉，向仙长赔不是。”她看着睡眼惺忪的小道士正面对上一脸铁青的雷瑟，丝毫没有惧色，上前扯了扯他衣角：“道长来和我们聊会天吧，我们姐妹一路上无趣得很。”

“我倒是挺想和济灵仙人/清源道长切磋交流一番。”却不料这俩男的同时拒绝，搞得安娴面露尬色。只是向晚瞧这情形却还挺开心，他也不乐意多个电灯泡在他和安娴身边。但清源怎么也会出现在此？

安娴回到座位上，沁柔看着窗外略略走神，而向晚一脸期待地盯着自己。她有点心虚，眼神闪躲着，给向晚介绍此行的人。

那中年男子是小时候流落到安家的琴师东方临，精通音律，一身术法系与随身的“空山琴”。安承运时常叮嘱女儿对这先生多几分敬重，不过安娴瞧着他也没几分本事，打记事起便对他没大没小。

他身边的女子是瑶芳庭的主人繁絮，安娴幼时玩伴萱萱的母亲，平素最爱莳花弄草。安娴小时候背后说她坏话，嗓子被毒哑一星期，现在面对她还心有余悸。

开车司机是风獒稚介，与安娴同样年纪，十一岁那年来过安家上启智学堂，此后便没再到过泽城，这回也是带了犬神的任务前来。向晚低声嘀咕了一句，这小司机都还没成年，一把子就被稚介听到了——“怕就下车。”安娴笑出声道：“他耳朵尖着呢，脾气也躁，你最好别惹他。”

向晚探出脑袋往前瞅瞅，稚介没再开口，东方临和繁絮夫人再聊些自己听不甚明白的话，隐约听到“破法”、“妖孽”之类之类。此时正是和安娴扯淡，增进感情的机会，后排却又传来响动——雷瑟竟然整个人倒地上，眼里还有几分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