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瞧小孩将瓶子从他手中一把抓走,留下句“说到做到”便转身离开了。这可就更麻烦了,中年承运的神识被禁闭在幽黑的无声之地,看着自己阴沉着脸走在回家的路上。“难道是因为做了现实中不曾做过的选择,受到了‘规则’处罚?这么说来,柳长生当年确实暗地里做了手脚。那又该如何破局呢?”正当安承运还在纠结于此,柳长生已起身离开招待所往王家走去……
盛夏的天,变起脸来也是不由分说。承运走出大道,迈上家门口延伸出的烂泥路时,雷雨已至,衣袖裤腿被泥浆溅得到处都是,他也不紧不慢,青着脸任由雨水拍打着,直到远远看到父亲立在屋檐下正准备打伞。那一刻,他伸出手去摸裤袋中的瓷瓶,却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定了定心,还是折回小手。
父亲没说什么,拍了拍他脑袋,让他自己进屋清洗一番,自己却留在屋外静静地看着这场雷雨。“回想起来,那时候确实因为母亲的过世,而一直在生父亲的气。这种埋怨里甚至有种想要替父受过的自责。但在这里,竟还衍生出了为母亲讨回公道的‘正义’。”小安承运进了屋也不换下衣裤,搬来板凳坐在母亲遗像前。发梢上雨水一滴滴滑落,无声深处有人在哭泣。
而屋外的安修远目光穿越了重重雨帘,思绪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他仿佛看到了长生骑着自行车载着雪如,他们叫唤着喊自己一道去邻村看露天电影;他还看到了长生推演出雪如的命数,那张写满墨字的纸被揉成一团扔进垃圾堆了,安修远找了许久;还有最后,雪如挽着自己的手,说想要见见家中长辈……
他合上眼,惊觉自己沉陷太多,返身回屋,见承运仍未换衣清洗,肝火突地涌上来:“臭脾气跟谁学的?不想换是吧,出去雨里站着!”话一出口,他到底觉得有些不妥,还未来得及收回话,承运耷拉着脑袋,小跑着出去了。关门时的巨大声响仿佛在控诉父亲的无情。
安修远也不急着追出去,在炉中添上新香,只缓缓说着:“这脾气跟谁学的……儿子随妈,那自然是跟你学的……”当他抬起头时,语气里竟有几分哽咽,“你还不如跟长生走了一了百了,也不必我现在孤身一人带着小宝,很累……”
老父亲说话狠厉了点,心头却还软着,终于拎着伞出门寻子去了。他没料到,这孩子跑出房门,转身就躲到了屋后,直到看着父亲远去的身影,他迅疾地冲回屋里,扒拉着床底堆放的木箱,直到翻出一只晶莹剔透的碧色玉盘。
他拿指尖轻轻触碰着,玉盘上散开圈圈涟漪,像潭清澈的湖水般倒映着孩子冷峻的小脸。“妈,你一定会生气的,我知道。但我不做点什么,会太难受了……”他拿出瓷瓶揭开盖,一股脑将里头的银色液体倾泻其中!“湖水”刹那就浑浊了,而后像被烧开了一般翻滚着,水泡涌出又碎裂开,隔了好一会终于渐渐平静下来,那玉盘看似别无二致,实则短期内发挥不了功效了。
安修远找回家中时,承运已换好衣物,端正地坐在桌前抄写群星谱。他随手将中午剩菜热一热端上桌,也不多说什么,便自顾自去整理近三十年的卜算记录了。
而另一边,柳长生刚从王天仁家中离去。屋里黝黑一片,只点着几根白烛,王天仁木然地抱着头,安静地坐着。庞大的黑影拖在身后,拉伸到瓦墙上,仿佛可以迎风而长,立时就能张牙舞爪撕开这个男人的心脏。此刻落泪的,岂止烛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