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夜第一次见初夏是在午后。
那年冬天出奇冷,树梢早早挂满寒霜。初夏抱着树干,巴掌大的小脸贴住树皮,冻得鼻尖如软红石榴也不肯走。听到岳夜脚步后抬眼,乌泠泠的瞳孔如汪寒潭,对视三秒后漠然移开。
“初夏!脏不脏!”
随后赶到的任辛树呵斥,男人虽以而立之年却保养得极好,模样不过二十过半,同初夏并肩而立更像兄弟。
他宽肩窄腰,暗灰西装修身,走动时抬手解开中间扣子,露出同色系的浅灰马甲,以及别着石榴花胸针。
“过来。”
男人说完第二句话,站在少年的面前,由于他背对岳夜,后者并不能看清他神情,只见少年缓缓伸手,抽出任辛树胸前规整领带,食指与中指扣住布料,恶狠狠往下一拽。
他个子还不到任辛树下巴,几乎还要借助男人的弯腰,才能对上男人忽然闪躲的双眼。
岳夜蹙眉。
他虽早有耳闻,任辛树也提前为他打过预防针,可等真正亲眼见到这一幕后,他心底躁动大过诧异。
初夏的美,是种超脱凡世俗尘的空灵,让人联想到刚淋过雨的白莲,本应该放在心上好好疼爱,此刻站在庭院泥土里,软白玉般的脚沾了灰,反不觉得脏兮兮,更衬得他惹人怜惜。
“真不乖,这么大还撒娇,我的朋友还在呢,要被旁人看笑话了。”
任辛树故作生气,伸手捏住初夏软乎乎的脸,侧身让开身子,好让他看清站在游廊的岳夜。
“以后每周五下午,我去忙的时候,就有岳夜叔叔陪你好不好?”
虽说是商量语气,任辛树却不给初夏张口机会,回抱住张开手的少年,又微微用力将人托在怀中。
而初夏低头,刘海滑落露出光洁额头,一声不响靠在任辛树的鬓边,仅露出半张脸打量岳夜。
好在岳夜看得出神,却没忘自身本分,走出游廊站在石板路中央,隔着近两米的社交距离,对安分待在怀里的初夏打招呼。
“你好,小朋友。”
他一时寻不到合适词语,只得用了最不出挑的称呼,却见初夏漠然移开视线,收紧勾住任辛树脖颈的手。
“初夏?”
任辛树抬手,腕部的力度放轻,缓缓拍了下少年的臀。
谁知对方压根未动,被任辛树托住的身体却逐渐下滑,初夏心生不满,用脚跟踢了下任辛树的后腿,在那件价格不菲的西装裤留有印记。
“别闹,乖,初夏是乖宝宝。”
任辛树连拍带哄,总算让人从身上下来,即便如此,初夏的手依旧抓着男人的衣角,望向岳夜的目光中带了丝难以形容的不耐。
看得岳夜略微尴尬,只得笑笑。
他先前听说,初夏自从福利院领回来,就没去过一天学校,全是由任辛树自己或是请些教授辅导他功课。
这样的孩子,社交能力自然比同龄人差,警惕性自然也高,相处起来或许会困难些,要是能找到初夏感兴趣的事就好了。
岳夜漫无目的思考。
“好了,初夏,夜里凉,再不回房间可要感冒哦。”
任辛树放轻了声音,微微抬手,让光脚的初夏踩在他牛皮鞋面,就像带着初学舞蹈的人,慢悠悠往庭院台阶走。
等踏上最高层,任辛树将人抱到露天沙发,如同才想到被忽视的岳夜恍然回神,示意初夏进去,转身表达歉意。
“万分抱歉,岳医生,实在是不好意思,初夏这孩子被我娇惯坏了,您先请,我安顿好他来找您。”
说罢,他伸手比划移步的姿势。
岳夜自然是未将这点小事放心上,紧跟着任辛树来到室内,只是换鞋时他不经意往玻璃前一瞥。
透过夜幕反光,他不仅对上自己疑云重重的眼神,还发觉被任辛树牵着手上楼的初夏。
对方虽是背对门口,却因笔挺的背与微微遮住后颈的碎发,无需看脸也能感受出他与同龄人不一样的傲慢气质。
岳夜不可察觉皱眉。
那孩子虽神情傲慢,可不让人觉得讨厌,或许是他过分精致的五官?
身为心理医生,自然不能对病人的外貌做过多主观评价,岳夜也仅是在心中一带而过,转眼便将其抛之脑后。
有佣人端上茶放在会客室,他稍稍欠身接过,等人即将出门前,岳夜出声唤住她。
“您在这多久了。”
中年妇女先是一愣,仰头看向楼梯方向,停顿片刻回应道:“我其实上个月刚来,这个家很多事还不太知道,您有问题就问任先生吧。”
似乎怕人紧接着追问,她收起托盘快步走向厨房方向。
岳夜默默在心里记上一笔。
[没有固定帮佣,轮换时间快,主人家只允许她在一楼活动,二楼难不成是禁地?]
很快他又将这念头擦去,默默在最后两个字上打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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