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陆尹珩住在出差的酒店里,看着大半天没有回复的傅青颂的聊天框,有点陷进前几年的回忆里。
她不过就在大学毕业后轻松一年——其实也不算轻松,gap的时间里傅青颂选择了二战考研,找准方向就闷头冲到现在。
去年他去H市时找她吃饭,他是提前一天约的,但迟迟没有收到回复。原以为这事不会有下文了,谁知第二天早上六点多看到她的消息,才知道她当时一头扎在开题的忙碌中,刚熬了一个通宵赶开题报告。
在饭桌上陆尹珩提起,井怡订婚了,可能再过不久就要正式办婚宴。
“挺好啊,井怡是那种精力特别充沛的人,跟小太阳一样,现在爱情事业双丰收了。”傅青颂说,“但我不行,我只能处理好一头的事,忙起来的时候同时做好事、顾好身体就很极限了。”
陆尹珩心绪有些起伏不定,但仍不动声色地问她:“你同学呢?没有定下来的?”
“有啊,还有人结婚呢,不过大多都是本地人,要么就是对往后去向比较确定的。”
“那你呢?”他接着问道,看似有条不紊,实际上有点连他自己都没觉察的急切显露出来,“有没有喜欢的城市,或者是特别想去的地方?”
“说实话,没有。全国高校看上去不少,但不是所有的我都想去,也不是我想去的都想要我,双向选择下来,城市去向其实是说不好的。所以现阶段我觉得做个无牵无挂的人挺好,谁也不耽误。”她认真地说道,“到头来为了这个争执,可能再分开,我觉得很没有意义。”
她想陆尹珩应该能明白,因为他们本质上是很像的人。既不想看别人为自己牺牲,也不会主动成为那个牺牲的人。
甚至,恰恰是因为足够珍惜和重视,所以更不愿意让自己爱的人做出单方面的付出和牺牲。
感情中不存在绝对的公平,可若是天平一头压过另一头太多,心安理得的享受便意味着一种实则已不再适合维系感情的残忍。
她对陆尹珩是什么感情?傅青颂自己也说不清楚,毕竟他们之间也从没有人着手厘清过这一问题。她想,至少是有好感的,尽管这好感在很久以前就有了,然后存在至今,却远远没有发展到至深的地步。那么就止步于此,做朋友也是很好的。
或许也有人会说,可能不用那么惨淡,可能遇到好的机会能让两个人去往一处,可能即便去一个并非自己最初所愿的地方工作,反而以后能过得挺开心——是有可能,无论选择哪一条路,人生从来都不是死胡同,但为何要在尚有大道可走的时候去提前预设?
没错,她眼前的“大道”可能也并非是她以为的大道,也正如此,那些可能,那些假设,那些美好的发愿和寄托,等到将来想要调整航向时再去评估也不迟。
只是他已翻越过他的崇山峻岭,成为走在康庄大道上的那个人,而她还没有。两个人的人生进度错开,对于经营一段关系来说往往是致命的。朋友尚且如此,何况恋人。
等不到傅青颂的回复,陆尹珩居然颇感无所事事。尽管他抵达上海后刚忙了一天,晚上又参加了一个需要应酬的饭局。
忙碌不歇的日子里保重身体是第一要务,他会尽可能维持作息规律,昨夜十一点左右就上了床,但凌晨两点多就起床,总共不过睡了两三个小时。
第二天还有个业务要洽谈,他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将精力放在一件事上。陆尹珩和一同出差的助理通了个电话确定之后几天的日程,便打算收拾收拾早点休息。
近十一点,陆尹珩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看见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几个消息框弹出来,上面显示傅青颂的名字。
擦头发的动作还在继续,似乎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如常进行,心情却较之刚才平稳了许多。
傅青颂不是故意不回消息的。
她上午落地后紧赶慢赶回到学校,一面准备下午的组会内容,一面匆匆填饱肚子,中间还为论坛的事尝试询问了几位教授的时间,分不出一点精力顾及别的事。
傅青颂的导师周言四十出头,正是拼事业的年龄,她年初就带自己指导的学生申了几个项目,每周一次的组会风雨无阻。
文科的项目不用做实验,文献就成为重中之重,可信度、新颖度、思想深度都是不可或缺的价值,至于在这几种要素的基础上能撰写出什么水平的论文,也是各凭本事。周言刚刚获取一批十分重要的晚明文献,和傅青颂的研究方向有一定程度重合,因此第一个将她列为项目参与人。
但现代社会信息传递速度毕竟快,文本迟早都会流通,真有研究价值的文献也不愁吸引研究者,所以在前期如何抓住机遇,在短时间内产出一篇令人耳目一新的高质量论文,也是十分考验人的。
傅青颂刚好下半年要参加平州大学的论坛,又是该找工作的时候,她需要一篇足够新颖、功底扎实的论文,届时发表,而这篇论文必须要有一份合适的文献做支撑,所以无论多忙,她都得挤时间把这事接下来。
同时,平大想把这个论坛办出规模,傅青颂也想。学术圈的交际不过就那么几种方式,要么靠师门情谊、同学情谊,要么趁参会期间抓住机会,没准方向对上、缘分投上,就有新的机遇了。有机遇,在成果产出上才能事半功倍。
傅青颂相信是金子早晚都会发光,但早是多早、晚是多晚,都是现实的问题。说得实际点,在这个圈子里好的成果是硬通货,无论是升学、毕业还是找工作,成果都是第一位的,她总得先找上工作吃上饭再说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