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陆”和秦程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算不上有仇,但确实结过梁子。
“益扬”是国内招牌响亮的药企,这一行竞争本就激烈,但“益扬”近几年营收始终是国内同行业前三,去年甚至直接冲上榜一,可见掌舵人潜力之大以及眼光之毒辣。平州作为重要的待开拓市场,同样需要一个稳健有实力的负责人,秦程就是平州分公司的总负责人。
不同于某些固步自封的传统企业,已有一定资源积累的“益扬”近年开始尝试创新的路线,公司内部设置了自己的科技研发部门,且各项技术更新换代很快。除了核心技术,公司必然要求员工也有同样的自我更新能力,业绩全是用工作强度拼出来的,里面从上到下个个都是应酬到凌晨三点再去健身,第二天还能准点起来奔赴工位的狠人。
陆尹珩就是在前几年刚接手“平陆”的时候同秦程认识的。当时秦程代表公司出面洽谈,因看好“平陆”的技术而希望“合作”——实际上是想将“平陆”收购到旗下。陆尹珩本就不打算走这条路,更何况秦程开出的条件不尽人意。
陆尹珩对这种施舍般的“合作”自然是不屑一顾,大概是两人的性格和作风本身也对付不来,进行过几次后并不愉快的谈话后,就结下了不大不小的梁子。说严重吧,其实也不严重,但要是哪天彼此抓住机会,也未必不会给对方添一把柴。
“你说看见他助理了?怎么了?”陆尹珩问。
“我觉得怪啊,秦程又不住这儿,因为我要住这儿,我特意叫他们排日程的时候错开的。参会人分两家酒店入住,秦程住另外一家。”樊时欢纳闷道,“所以他的助理大晚上的到这儿来干嘛?难不成是在打什么朴素的商战?半夜偷钥匙换印章那种?”
陆尹珩听见他这么说,就特意留意了窗外,然后把车窗往上摇了摇:“现在呢?人还在吗?”
“走了,走得很快。我看你和傅青颂过来的时候,那小子从车里往外张望了好几眼,好像还拍了几张照片,然后马上就离开了。”樊时欢不放心,“不是我不拦啊,是他溜得太快了。我寻思别是你那儿最近要有新动向,又让他给盯上了。”
“有,但没到那个时候。再说他也不知道我要过来,不可能在这儿守株待兔。”陆尹珩隐约觉得不对劲,但目前掌握的信息太少,他还没摸清缘由。
樊时欢这下也糊涂了:“那就奇了怪了,他不是来蹲你点儿的,那还能蹲谁?”
陆尹珩沉默,想了想给林可梦发了条信息,几分钟后收到回复,看到和推测中一致的名字。
“秦程。”他低声念出林可梦回复的消息,“傅青颂之前相亲的人是秦程。”
樊时欢骂了句脏话,又觉得好笑:“姓秦这孙子,派人监视傅青颂?不是我说,想发展就追,不发展就散,有诉求就提,有问题就问,他这背地里叫人监视算什么事?”
陆尹珩嗤了一声,显然不屑:“是像他的做派。”
当初他宁可险些和父亲闹翻也不同意秦程的合作,也是考虑到这个原因。跌到谷底无非是从头再来,但要是和居心叵测的人扯上关系,可不是从头再来那么简单。
当然,那会儿秦程也才毕业没几年,和陆尹珩接触过程中也说不上太居心叵测,合作不成的原因很多,一是陆尹珩不甘居于人下,二是不想轻易放弃自家的产业,三是觉得秦程这人心思深,摸不透。原打算今后井水不犯河水,若是有好的机会也未必不能达成共识,没想到几年过去,他们居然能因为生意以外的事扯上关系。
看来秦程是吃准了这事不会有人发现。即便凑巧被发现了,就算傅青颂揪住不放选择报警,他也能有很多种应对的说辞,根本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若是他俩日后成了,这件事就只会小事化了,若是不成,傅青颂也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樊时欢追问:“你怎么打算?要不要和傅青颂说一声?”
“怎么说?你有证据吗?你怎么证明监视的人是秦程的助理?就算你没认错,又怎么确定这就是秦程的意思?”陆尹珩问得很冷静,也很关键,让樊时欢一时哑然。
“我是无所谓啊,那万一他其实是借机来监视你……”
“我就更无所谓了。”他不做亏心事,没什么好怕的。
所以现在有所谓的其实只有一个人。
外面响起细小的声音,陆尹珩及时制止对话,防止樊时欢那张嘴什么都能往外嚷嚷,同时摇下车窗往外瞄了几眼。
等待行人路过期间,樊时欢看见陆尹珩的视线,跟着看过去,顿时也被提醒了:“监控。”
顿了顿,陆尹珩问他:“你们这会开到什么时候?”
“明天结束,上午还有半天,秦程也会来。”
“那你明天有空吗?”
“上午肯定不行啊,我有发言。再说我要是中途跑了,我爸不得揍死我?”
“傅青颂明天凌晨起来赶飞机,说是六点左右就得登机。”陆尹珩越说越感觉不放心,“三四点出发的话,天还没亮。”
樊时欢低头看了看表:“还有六个小时。我到时候把人送到机场,赶回来参会倒是正好。”
陆尹珩不想显得太压榨,想了想自己明天的安排:“算了,你回去吧,明早我过来。”
“你明天不是也要出差吗?来得及吗?”
“出发时间改晚一小时,赶得上。”陆尹珩说完下了车,“走了,免得让人看见我和你混在一起。”
“嘁。”樊时欢挥挥手,立刻往车里喷了两泵香水,“我还嫌你一身火锅味玷污我的空气呢。”
-
傅青颂以为今天这顿饭过去,她和陆尹珩之间的联系也就告一段落了。和其他所有的老朋友的一样,彼此有空时就见面寒暄寒暄,不得闲时可能也就几年溜过去,聊天框里的对话都不再更新。
她没想到才见完面,洗完澡出来又收到他的消息。
“明天早上我来接你,天太黑了,你一个人走不安全。”他说。
傅青颂觉得他有点夸张。
以往在国外,半夜赶车、赶飞机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国外安全情况还不如国内呢,她又不是拿人两块糖就能被骗走的小孩儿。
但陆尹珩一再坚持,甚至固执得有点离奇。傅青颂就不再推辞,而是告诉他碰头的时间,然后着手收拾行李。
东西收得差不多了,她就打开音乐播放器,放松地靠在床头处理消息,改论文,再一抬头,居然就夜里两点了。
白天人们总被迫在各种事务间奔忙,上学的,上班的,打工的,单干的,无一例外。有时候傅青颂觉得,人从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不得清闲,像个永不停歇的陀螺,只有这样才能为自己谋一份工作,挣一口饭吃。哪怕你想停下来,也会有人推着你、鞭策着你,就像鞭子抽在陀螺上那样催促着人们不停转下去。
因此,夜晚那寂静的、属于自己的时间就总是跑得格外地快。
也因此,每个人都被困在自己的世界里,在其中忙碌着,久而久之,两个久无交织的世界就会越离越远,如同色调分明的泾河与渭河般难以交融。所以,傅青颂是真没想过都毕业这么多年了,她还能和陆尹珩共同拥有更多的故事。
在事业上,她怀揣梦想。在感情上,她是个很少做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