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加耷拉视线,落在花花绿绿的野餐垫子上,食指勾着牛皮纸袋的提手,稍往上一提,纸袋从门把手挪到屋里的鞋柜上。
她头疼地挠挠眉尾,握门把手的动作忽然僵住,楼下似乎传来开门声。接着房门合上,脚步声渐弱,她听见酷哥在和张姐打招呼。
她两边嘴角往下撇,顺楼道缝隙往下瞧。直至听不见动静,松一口气,靠回门边。后背生出的薄汗,印在衬衫裙上,似一朵朵盛开的小野花。
“老头子,别磨磨蹭蹭了。今天可是你宝贝孙女的生日,可别迟到了。”
尤加耳朵动了动,扭头。
住在对面永和巷的大爷,正拿着把大红色的塑料梳子,在阳台对镜梳脑袋顶上的稀疏头发,嘴里囔囔:知道了知道了,就来就来。
尤加收回目光,掠过晾挂的灰格子大裤衩,不小心扫到天台木门,脑袋有些发热,连带脸也被热意蒸红。
她很久没这么怂过,也很久没这么社死过了。
尤加记不清昨晚是怎么下来的。也没刻意忘记,只是若要完整记起,需要费些功夫。
酷哥说想撬她墙角,她当即像被篮球兜头砸在脑袋上,晕头转向宕机半天,满眼震惊又意外。
手里的蛋糕一下翻倒在野餐垫上,我我我了半天,她蹦出一句“我好像忘记关煤气了”,紧接着起身。
下一秒,也不知左脚踩了右脚,还是右脚踩左脚,又或者踩到糊成一团的蛋糕。库次一绊,直挺挺往下倒。
接下来的一幕,尤加恨不得脸皮跟着奶奶一起埋在地下。
她觉得这不能完全怪她,这并不是她的主观意识能操控的。人在摔倒的瞬间,大脑会作出保护机制,下意识想撑住保持平衡的物体。如果不是酷哥也起身,事件大概还有挽回的余地。
酷哥见她摔倒,也连忙起身,结果没扶住。尤加控制不住往下栽,手抓到一片布料。出于本能,她没有放手,反而拽得死紧。这一行为导致的后果就是——
酷哥的灰色运动裤活生生被她拽了下来。
尤加顾不上着地的膝盖和手掌的疼痛,一抬头,和那片黑色的轻薄布料对上了视线。
黑色显瘦因人而异,不甚明亮的光线和黑色双重加持,也难掩起伏的线条弧度。当时她脑子里想的的不是别的,而是白天在公交车上,赵夕那一句啾啾的长度。
她不知道酷哥是什么表情,她只知道自己的脸瞬间被红色颜料涂满,在火炉边烤着,连脖颈也是又红又热。
所有的动作发生在五秒之内,她却觉得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这五秒片段不停被倒带回闪,又重新播放,往复循环。
她顾不上别的,蛋糕不吃了,披萨野餐垫蜡烛蚊香也不要了,甚至连八张红票子也被遗忘。她猛地松开手,手脚并用动作迅速爬起来,跑得飞快。比所有学生时代的田径比赛速度还要快。
尤加从记忆深处揪出不想承认的细节,补充完整个社死场面。她缓缓抬手,像左右智齿发炎那般捂脸,绝望闭眼。
如果有一键删除就好了,或者有没有可能来一场车祸,让她失忆?
可惜世界末日并不会降临,地球也不会因为她扯了别人的裤子而停止转动。尤加叹气,认命下楼。她已经在家门口磨磨蹭蹭五分钟,龟兔赛跑的乌龟都没她慢,她还要去单位值班。
尤加骑上小电驴,往外走。她打算到路口买饭团和一杯五谷豆浆,到办公室慢慢吃。
早餐店离巷子口五十米左右,老板搭着一条白色汗巾在肩上,搓饭团搓得热火朝天。门口的队伍不算长,有三五个人排在铺子前。
她慢下速度,往几辆小电炉中间间隔的空地停,她刚踢下脚蹬子。排在队伍最后的人,贴手机在耳边转身,似乎在找人。尤加拿钥匙的动作一顿,定睛一瞧,手立马挡住脸。
她没下车,两脚踩地,一点一点后退。倒退到适合往前开的角度,她拧油门,一溜烟跑得飞快。
那人分明就是酷哥,还吃什么吃,直接喝三十八度的热风吧。省钱还管够。
停靠在路边的黑色越野车主,看她进去又离开。蒋文探身往挡风镜前凑,“咦”了一声。
五分钟后,副驾的车门打开,柏淮提着食品袋递给蒋文。
蒋文挑了最大的饭团,打开包装纸,往嘴里送。饭团下去一半,他开口:“我刚才看见小房东了。”
柏淮手肘搭在窗边,手里拿一瓶刚拧开的水,耳廓不禁一热,小腹莫名发紧,意义不明地“嗯”了声:“在哪儿看见的。”
“就这前边儿。”蒋文随手往车前一指。
柏淮顺他手的方向看,车前那一小块的空地,正对着早餐店门口。蒋文嚼了口饭团,又道,“估计也要买早餐吧,但不知道为什么没买就走了。速度还挺快,看着挺着急。”
矿泉水瓶瓶身被挤压,贴在瓶身的标签纸吱吱响。柏淮视线放远落在车前,并不聚焦,又虚又散。嘴里喃喃:“可能去找男朋友了。”
“噢?小房东有男朋友了?”蒋文意外。
“嗯。”声音很平。
“你见过?”他
“嗯。”这回情绪波动了些。
蒋文怪异地斜了他一眼,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语气和表情都不太对。不过比起这些有的没的,还是赶飞机更重要。
他将手里的包装纸团成团,扔进食品袋中,开了去机场的导航,挂挡点油门上路,和柏淮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路程过半,蒋文瞄了他这个今天异常沉默的兄弟一眼,疑惑“嘶”了声:“你那边项目不顺利?”
“挺顺利的,怎么?”柏淮垂眸,手里有一下没一下转着手机。
“看你今天话挺少的。”
“我平时不就这样?”柏淮反问。
蒋文哽了一下。柏淮倒也没说错,平时他寡言、脸臭、嘴巴毫不留情,桃花们纷纷避之而不及。最近他笑容多了起来,让他产生错觉。这家伙,啧,一点没变。
“行,没啥事儿就行。”他乐了两声,接着问,“这次去几天?”
“看情况。”
蒋文不乐意了:“你别看情况啊。周末之前回来啊,之之都安排好了,周末去风林岛。”
柏淮无语:“你们嫌太阳不够毒辣,还需要个电灯泡?”
“哪跟哪儿啊,给你介绍妹子你还不乐意了。”蒋文说,“之之她朋友刚从国外回来,我这不寻思你俩有共同语言么。照片我看过了,跟齐惠不是一个类型的。那姑娘家境在榕屿这边相当显赫了,而且长得水灵灵白白嫩嫩的,和你在一起一定特别配。黑白配。”
柏淮没忍住“呵”了声,“关向之没少骂你二吧,蒋媒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