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勉强安定了些许,不熟练地对他讨好一笑:“我……喂您喝酒。”
笑颜轻绽,却如繁花美妙,其中那一点青涩才是教人欲罢不能。
孟惊尘以眼神示意他可以喂酒。
少年受到鼓励,便攒出勇气,倾身向他,将酒杯喂到他唇边。
孟惊尘饮着酒,却不满足,酒水入喉,又兜着美人少年的后脑压向自己。
极尽情.动。
双唇将要贴近的刹那,少年口中吐出一缕香气。
极淡极浅,似是兰香。
孟惊尘霎时色变,刚觉吸入的香气有异,胸口便是一阵钝痛——在他专注少年时,一条金色小蛇从少年那素白袖中钻出,化为利刃,深深插.入了他的心口,而他毫无所觉。
酒.色误人!
孟惊尘掐紧罪魁祸首的腰,当即召来卧雪剑,冰寒剑锋旋飞,一举砍向少年头颅,快如雷电。
然而少年也似一条滑不溜秋的蛇,竟从他的巨力钳制中逃脱,避开剑锋,跳到了琴台后。
一瞬之间,那些羞涩青嫩在他脸上统统不见,桃花目里尽含冷锋,把那倾城艳.色罩上了一层森寒冰雪,却更显惊心动魄。
少年连身形也“咔咔”抽长了数寸,不再有半分柔弱。
他“呸”了一声,为方才不得已的伪装而不快,一脚挑翻长琴,从琴体中抽出佩剑,毫不畏惧迎击神剑之锋。
孟惊尘紧蹙眉头,他已洞悉适才的兰香是压制修为的低劣伎俩,并且那蛇刃刺中的位置非常危险,纵他修为了得,当下也不得不慎重,先避开此处疗伤为好……可他的怒火却无法平息,从未有人敢如此耍弄于他!因色误身更是让他无法接受,他势必要把这小子抽筋拔骨千刀万剐!
皇朝第一剑客、最强猎妖人早已不会像十几年前那般为一头追山兽而无措了,如今他实力强劲,手中拈诀,卧雪顿时剑光大亮,寒芒逼的少年无路可退。
但少年没想要退,他脸上身上被卧雪割出了数不清的剑痕,眼中却不见分毫怯意,顶着雄山巨峦一般的威势奋力挥舞剑锋,从万千冰冷寒芒里寻找可以攻破的缝隙。
“斩魄?”孟惊尘认出了他的剑式,想到了什么。
少年冷笑一声。
孟惊尘斥道:“竟是为报仇而来!你与你师皆入歧途、与邪为伍!到了今日仍执迷不悟!”
“错了!”少年呛出一口血,怒道,“我为报仇!却不止是师父之仇!孟惊尘!神剑之主实为宵小,英杰后人未必是英杰!拼我全力,必定与尔等不死不休!”
兰香和胸口的伤对孟惊尘影响不小,若非手中剑是卧雪,他恐怕已挡不住少年。
也幸好他的剑是卧雪。
“狂妄!”
卧雪化出千万剑芒,室内陈设尽皆成齑粉,少年的剑亦不可避免碎成数段。
剑芒骤聚,如海浪滚啸,携暴雪狂风之利齐齐压向少年之身,少年不堪重压,跪俯在地。这一招是无法抵抗的杀招,只需片刻,少年就会被碾成肉.泥,连魂魄也会被切割成碎屑,无法转生。
孟惊尘之怒实在恐怖!
可那千万剑芒在逼近少年身躯时却遇到阻挠,只见那少年临危之际,皮肤上簌簌钻出青黑色的坚硬鳞片,密密麻麻覆盖半身,令卧雪剑芒迫而不得进。
孟惊尘惊疑不定,这时,那不及拔出的金蛇利刃突然活了起来,从他胸口滑到地上,沾着血飞速爬回少年身边,金蛇抽长,在少年手中再化为利刃。
少年抬首,一只眼睛变为金色竖瞳,煞气四溢。
“蛟龙?!”孟惊尘怒斥,“你已成邪!”
每一片麟上都翻滚着妖气。
“邪?哈……哈哈哈哈……”
少年笑起来,癫狂至极,那笑声凄厉,携着年轻的身体无法承载的悲伤与愤怒,令孟惊尘都控制不住地心悸,剑阵竟也颤抖不稳。
少年倏地收笑,声声森冷:“自是要以妖之血,成我邪身!”
然而神剑卧雪正是妖邪的克星,他骤生鳞甲的确可以一时挡住剑芒威阵,下一时却又因体内妖气被神剑震慑,五脏如焚。
孟惊尘说:“我绝不会让妖邪恣意世间!”
少年不屑他的威胁,也忽视着己身的疼痛。
鳞片翻出皮.肉带出淋淋血迹,鲜血又把青麟洗刷一净,他的血不是凡俗之血,因而使得他在剑阵的威压之下也能苟得一点生机。
熟悉的血……卧雪剑的冷芒忽地隐退,突兀泛起莹白色的温柔光芒,急欲脱离孟惊尘的控制。
“孟惊尘!卧雪非是为你而显神光!”
孟惊尘脸色大变,剑阵几乎维持不住。
少年提着金蛇化成的刃,扛着剑阵艰难起身,一步一血印,一步一仇恨,随着他重新站在孟惊尘面前,神剑剑阵终于灰飞烟灭。
酒楼盛宴坍塌成废墟。
人们远远避开,不敢窥伺此中恩怨。
少年谁也不理,他眼里只有一个目标,他愈渐疯狂,扒开碎裂的桌椅,从下捞出已无法控制卧雪剑的孟惊尘,蛇刃切断了孟惊尘的手指,再挑断了孟惊尘的筋脉。
孟惊尘还没有死,往日如何威风,此刻都变作了金瞳逼视下的狼狈与残喘,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内心的恐惧。
可他却不肯开口求饶。
少年其实也伤痕累累,他拥有了蛟龙的半身妖力,也承受着自身之血与蛟龙之血冲撞不融的痛苦,每一寸皮肤上都散发着妖邪之气,每一次挥刃都更加疯狂。
但他不是控制不住自己,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蛇刃一刀一刀剐下孟惊尘的血.肉,那刃上淬了妖.毒,令孟惊尘痛不欲生,连魂魄都在疼痛。
他终于无法自控心神,弃了尊严,哀声求饶:“放过我……”
少年割.下他的鼻子,弯唇笑道:“你放过我爹娘了吗?”
“啊——!什……什么?”
少年碾碎他的骨头,继续笑问:“你放过我师父大哥了吗?”
“……我的、我的错……!”
少年将淬.毒的蛇刃切向他的喉咙,一字一怒道:“我问你,你们放过他们了吗?!”
“我……错……求……”
求饶未尽,头颅便被砍了下来。
“伪君子!废物!烂泥巴!都是猪狗不如的脏东西!!若非你杀了我娘我爹!若非你们对我师父和大哥那般赶尽杀绝!必不会有今日的我!!哈哈哈哈……”
“哈哈……”
少年仍自笑着,笑着痛哭。
泪水漫湿脸颊,他越像疯癫内心越是清醒,他知道孟惊尘这种大修有许多保命奇招,为防其有机会复生,便将其丹元吞入自己腹中,魂魄则一片片切碎,令其神魂俱灭,永不得救赎。
周身落了一场血雨,血腥引来邪物,却谁都不敢靠近。
“娘……”
他终于累倒,或许已经死了。
“我是整个皇朝的祭品吗?”
蛇刃在空中抖净血腥,爬到少年苍白冰冷的脸上,化为半截面具。
良久,没有活气的人突然睁开了眼,半身鳞片早已退去,皮肤恢复如初,只是更苍白了几分,他抬手按了按遮住面容的金蛇,抚平眼底波澜,慢慢恢复从容与平静。
“……又死了一回。”
他起身,从一地狼藉里翻出一枚猎妖令,这该是孟惊尘身上掉落的东西。
令牌上的名字很熟悉,听说过许多次——聂酌。
他把猎妖令收进自己怀里,又捡起尸体旁边的神剑卧雪,目光从剑柄处的鸑鸟图纹上扫过。
“这把剑,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