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下,乱葬岗凄冷荒凉,雨水冲淡了腐烂的尸臭,放眼看去,遍地弃尸。
这些被枉死的人,甚至连一卷草席都没有。
她别过眼,不忍再看。
可越回避这些人的面目便越清晰,最终,她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身后的两人:“我……我想把他们都安葬起来……你们帮我一下吧。”
鬼窟的将士想要回家,想要入土为安。
这些人……大抵也有此愿。
乱葬岗本是弃尸所在,不会有人管。
偏生她就爱管闲事。
秋水流自知拦不住她,无奈地递去一把铁锹,轻声提醒:“他们衣着大多都是绥国人,就葬附近就行。”
风习习喜出望外,笑眯眯地拿过铁锹:“哥哥,你真好。”
少年被夸得微微勾了勾唇角,又仿佛意识到自己外露的情绪,便故作冷淡地颔了颔首。
风习习早就习惯他一副故作老成的样子,举着铁锹,扫视一圈乱葬岗,走到一处荒芜的空地上,用脚轻轻踩了踩松软的土地,道:“就这吧,这儿好。”
四周郁郁森森,不见天日,唯有这里,旭阳东升,正好照在此处。
半会儿,乱葬岗堆起一座有一座新茔。
风习习拍拍手上的淤泥,看着这些坟墓:“不知你们叫什么名字,现在你们也有了安身之所,别再出来游荡了。”
话音落下,静穆的墓地陡然间生出一股狂风。
她微微眯起眼,便瞥见墓地间浮现出零零星星的金色光芒。
——是功德!
这是她来此界第二次遇到。
她转头看了看在木碑上题字的秋水流,悄悄地快步移到他身边,弯腰小声道:“你看天上,我们又有功德啦……”
秋水流停下笔,望着空旷的长空,什么都没有。
可她那亮晶晶的眼神似乎真的看见那所谓的功德。
风习习难掩高兴,自顾自想了想,立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是不是我们把天下所有乱葬岗的尸体都葬起来,就会有数不尽的功德?”
“有心为善,虽善不尝,何况天下的乱葬岗又能让我们积多少功德?”
风习习瘪嘴:“只要有就行,不然怎么渡劫成仙?”
秋水流轻轻摇了摇头,将余下的字题完后,才道:“不是还有一个更好的办法吗?”
“什么办法?”
“你说呢。”
风习习反应过来,连忙摆手:“不行不行,你会很痛很痛,我们又不急。”
她推拒的模样让他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忧虑,他收起笔墨,状似无意的问道:“若是救出他们,我们之后还会像现在这样吗?”
“当然啊,到时候你就是羽族的大恩人,他们都要把你奉为上宾,住最好的宫殿,穿最好的羽衣。”
风习习深怕他不相信,用力的拍拍胸口,“我向你保证。”
秋水流看着她圆鼓鼓的脸,黑溜溜的眼,沉默了片刻,摇摇头,转身沿着刚刚留出来的小径往外走。
他突然冷淡下来的态度搞得风习习糊里糊涂的,她盯着那道颀长背影看了一会,见他真的走远了,连忙拉起裙腰追上去。
“云流师弟、小师妹!”见他们不喊自己就走了,张守恪连忙把笔塞进乾坤袋里,跳着脚去追,“你们等等我啊!”
昨日闹鬼的事传遍了整个樊城,人人自危,城墙张着寻找捉鬼降妖的高人的告示。
可惜,百姓们畏惧鬼怪之威,纷纷闭门不出,城门口清冷得很。
“现在鬼已经被我们杀了,人也被我们救了,上面写着可以去官府领赏唉。”
风习习正想揭榜,秋水流拉住她的手,“一旦通知官府,全天下的人都会知晓你我行踪,先去赤华山要紧,你将那些女子放回城里,再在城外放一箭,写上片语,大家自然就明白了。”
此法甚好。
风习习当即就将昨晚救下的女子放到城门旁,施些法术,让这些女子随箭而现。
一会儿,城门口便围来数众百姓。
一时间路人的惊呼声与女子的哭声此起彼伏,吵吵囔囔的,比市集还热闹。
风习习三人正想趁着热闹进城,一旁看热闹的人忽然看向他们。
那探究的眼神叫风习习心脏猛地一跳,这边还没反应过来,身后的裙角突然被攥住,拉得她险些一个趔趄倒下去。
她回头看,一个脏得不成样子的小姑娘死死攥着自己,那满是泥土的脸,隐约可以看见她的嘴在翕动。
她在说话,容貌也有些眼熟。
风习习弯腰低下头,细听一会才听出她在说“我终于追上你了……”
这细细弱弱的声音也有些耳熟。
“你是……”风习习缓缓扒开她脸上沾满泥水的头发,这次终于看清了她的脸,“风雪吟?!”
她大吃一惊,左看右看,这才发现她是从那些被抓的人堆里爬出来的,她蹲下忙扶着她:“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少女攥紧她的裙角,眼里含着泪光,脸白如纸,仿佛下一刻就会碎掉。
她虚弱地呢喃了几声,似乎是耗尽了气力,晕了过去。
风习习什么都没听清,只好扶她起身,朝着身旁的人讨好又局促的笑了笑:“我们先去客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