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老身晓得了。”张嬷嬷笑着应了一声,她进了秦桧与王氏的卧房拿出篦子、发带和铜镜,路过桌子时,瞥见了桌上的那枚铜钱,抬眼看了看正抹着香膏的秦桧,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姑爷,若是好了,你来这里坐下。”
“多谢嬷嬷。”秦桧搓了搓手,坐到张嬷嬷面前的凳子上。
很快地,长发束好,张嬷嬷将铜镜递给秦桧:“姑爷看看可有哪里不妥?”
借着小厅里昏黄的烛火,隐约从铜镜中看到自己的容貌,他半眯着眼睛看了看,点了点头:“妥了妥了,多谢嬷嬷。”起身拿起放在桌上的官帽便冲出了小厅。
朱红色的大门已经打开,一辆马车停在了门口,一盏灯笼悬挂在车架上,坐在车辕上的小厮见秦桧出门,连忙跳了下来,取下一个矮凳放在地上:“秦郎君来了。”
“早啊,何流。”秦桧打了声招呼。
“嘿,秦大哥今日晚了一些,是不是在与嫂子说悄悄话所以耽搁了。”厚重的布帘掀开,一个脑袋探了出来,他笑眯眯地看着秦桧。
“羡慕啊?”秦桧踏上矮凳站在了车辕上,弓起手指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弹在了何杲的额头上,“你也赶紧找个媳妇儿就不用羡慕我了。”
“切,我才不要这么早成亲。”何杲吃痛地嘶了一声,脑袋缩进马车里,手依旧掀着帘子,让秦桧进来。
秦桧搓了搓手,伸手接过何栗递上来的汤婆子,道了声谢:“还是文缜比较关心我。”借着车厢外的火光,秦桧看见何大状元郎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笑意,他不由得一愣,“怎么了?文缜又被催着成亲了?”
何杲闻言瞥了兄长一眼,没有说话。
“会之,今年大理、高丽等属国又未派遣使者前来我国。”何栗神色淡淡地说道。
“啊?为什么要派遣使者来?”秦桧又是一愣,他发现就这一个早上,让他惊讶的事情还挺多的。大理,应该是指云南一带,而高丽,那就应该是朝鲜半岛,他倒是知道古代的时候这几个小国家都是天朝的属国,但从来没有听说大过年的还要派使者来的。
“昔日每年元日,这几个属国都会派遣使者来我大宋贺元旦,但近两年,他们也不派人来了。”何栗低下头,解释道。
“因为如今我们国力弱了?军队不足以震慑他们?”秦桧想了想,压低嗓门说道。
何栗缓缓地抬起头看着秦桧,在他的注视下微微地点了点头。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秦桧感叹一声,“国家强大了,我们的腰杆子才能硬挺起来。”
“……会之说得是啊。”何栗叹了一口气。
秦桧扯了扯嘴角,低下头,唇边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虽然他对湄花说“不愿君王客死异乡,不愿百姓流离失所,不愿妻离子散,不愿国破家亡”,但如今的他却没有半点法子,职位所在,他无法改变什么。进入末年的北宋王朝,宛如病入膏肓,一剂猛药下去,要么起死回生,要么魂飞魄散,面对这位不爱江山爱艺术的书法家皇帝,面对着那权倾朝野的太师爷蔡京,他还不敢赌。
但伟大的邓爷爷不是说过这么一句话:一切从娃娃抓起。
秦桧眯了眯眼睛,脑海中闪过那位太子爷的形象,眉头微微一挑,脑袋往后一仰,靠在了马车壁上,绞尽脑汁地回忆历史书上的内容。
历史上对这位现太子爷未来的宋钦宗皇帝描述最多的就是他性格优柔寡断,虽然即位后立刻贬了蔡京、童贯,重用李纲抗金,但后面又听信谗言罢免了李纲,与金议和,导致了后来的靖康之变,与书法家老爹一起被拉到了大东北,直到五十多岁才跟着金国的皇帝回到北京,后来在北京去世被埋在了河南,从此结束了他前半生高贵典雅,后半生坎坷波折的一辈子。
“会之……会之!”耳边传来几声轻呼。
秦桧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抹了抹嘴:“怎么了?”
“到宫门外了,我们该下车了。”何栗笑道。
“啊,这么快。哦,下车下车。”秦桧呼了一口气,揉了揉脸,掀开布帘,踩着矮凳下了车,此时,天还是没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