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器滚落在地,竟只是后院地上随处可见的两颗石子。
柳折看了看那两颗石子,又看了看武夫眉心伤口,心下大惊,正想向后院看去,却只见孔吉腾身而起,一脚踢中武夫面门,继而将孙子喻拉进怀里。
孙子喻怕得不行,一见他来,又下意识开口骂道:“你怎么才来!”
孔吉失笑,紧了紧搂在他腰上的手,“我刚在后院看着归云呢。”
孙子喻想再应声,看见他脸却又是一愣,“你怎的白了许多?”
“……”
孔吉置若罔闻,直接扯过他从大门跳回后院,免得再多说多错。
人质一逃,那两名武夫们和行脚商失了把柄,心头气愤,挥刀时更是满含杀意。
众人倒是留了三分情面,只打断他们手脚,或是踢出店外,扔在观山亭前。
如此一来一去,不多时,空地上便倒了一片。
柳折不远不近地站在路旁,看着何晏将那群人规整好,衣袖已裂了几处,臂上正汩汩流血。
客栈几人已在客堂内各自包扎,赵丰年硬是走了出来,站在他身旁。
他臂上有一道伤口极深,赵丰年终还是没忍住,牵起他的手,柔声道:“掌柜的,先回去包扎吧。”
“是啊掌柜的,”何晏也走了过来,劝道,“那几人我都瞧过了,没死,但也够他们喝一壶了。”
柳折沉吟半晌,终究还是点了点头,缓缓转身往回走。
期间,并未松开赵丰年的手。
正当他们走出几步,乍然间,柳折又听见一道破空声传来,正想侧身一躲,却见赵丰年不知何时已站到了他的背后。
银黑色的飞镖扎入赵丰年后背,若再侧几分,便是心脏。
柳折脑中登时一片空白,将赵丰年扔给何晏,便闪身到地上一人跟前。
只见那人伤势颇重,正单手支在地上,看见他来,露出一个怨毒的眼神。
柳折面不改色,一脚踢中他太阳穴,随即再掏出短刀,毫不犹豫划破他的喉管。
霎那间,鲜血溅出,洒了柳折满身。
似是还不解气,他又扭头看向地上其他人,正要再动手,就听那边赵丰年靠在何晏身上,虚弱地喊他,“掌柜的……”
柳折猛地转头瞪他一眼,冷冷道:“你也要劝我?”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这些人平白无故砸他客栈,伤他家人,他只想以牙还牙,究竟为何每个人都阻止他!
“掌柜的,”赵丰年只摇摇头,扯出一个笑容,“他们不值得,别弄脏你的手。”
……
蓦然间,柳折又想起许多年前,那人也曾对他说,“余下的事会有人去做,别弄脏你的手。”
一时间,他也分不清眼前人究竟是谁,只觉得心如刀割,不得不扔下手中短刀,跑过去扶过赵丰年,骂道:“受了伤还贫嘴,还不快回去!”
赵丰年乐呵呵地由他搀着,没走几步,甚至整个人的重心都靠到了他身上。
柳折侧头看他一眼,没有吭声,只任他靠着。
*
柳折伤势不重,何晏把齐大夫叫来后,齐大夫便先替他包扎好伤口,再走上二楼查看其他伤员。
如此一人一人瞧下来,也花了将近两个时辰。
总算等到齐大夫下楼,余下几人便都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问着情况。
齐大夫不作声,摆了摆手,径直翻开圆桌上一个茶杯。
柳归云眼疾手快,提来茶壶为他添水。
如此两三回后,齐大夫才终于缓过劲来。
他冲柳折一拱手,“柳掌柜,他们的伤势都包扎好了,不算太重,但近来天气寒冷,还是小心为上。”
柳折点头,问道:“赵丰年呢?”
闻言,齐大夫叹了口气,直把柳折叹得眼前发黑,才缓缓道:“飞镖有毒,但所幸不深,需要服药几日,排出毒素。”
柳折登时松一口气,正要道谢,却见齐大夫捋一把胡子,“只是……”
他心头一跳,怔忪片刻,才开口道:“只是?”
齐大夫又叹一口气,“丰年身上有一道旧伤,情况不太妙。”
……
脑中一个想法滋生,半晌后,柳折才颤抖着声音问道:“什么旧伤?”
“一道刀疤。”齐大夫回想了下,又伸出双手比了比,“在肩头处,大概这么长。”
说着,他摇了摇头,“也不知是谁,竟这么狠……”
齐大夫后续再说什么,柳折已一概听不见。
此时,柳折脑海中只有刀疤二字,往事桩桩件件在眼前掠过。
难怪他来后,陶安居会来他们这小店。
难怪他非要游什么上元灯会。
刚才那行脚商早已是有出气没进气,扔出的飞镖也是软弱无力,哪怕是何晏也能轻松躲过。
他赵丰年明明看得出来,却偏要站出来挡这一下。
七年前,柳折被他瞒骗,信他是落魄书生沈青棠,收留他在身边。
七年后,赵丰年故技重施,他竟又被骗了一遭。
当真可笑。
柳折敛起心神,拱手向齐大夫道谢,随后,径自走上二楼。
推开赵丰年所在的客房房门,果不其然,他赤裸上身,肩头包着好几圈纱布,正斜斜地靠在床头。
赵丰年见他来,顿时露出笑容,“掌柜的,你来看我。”
柳折定定地看他半晌,才回身关上房门,点头道:“是,还疼吗?”
赵丰年摇了摇头,“齐大夫都给我上过药,如今不疼了。”
柳折走近前来,坐到他身边,低声道:“给我看看。”
赵丰年一愣,脸上闪过几分羞赧,摆手道:“掌柜的,不用了。”
柳折置若罔闻,凑近他耳旁,呢喃道:“丰年,给我看看。”
赵丰年哪里受得住他这样说话,愣几刻后捂着脸大叫几声,才磕磕绊绊道:“掌柜的,你喊我什么?”
柳折眨眨眼,面上一派无辜,“丰年。”
赵丰年喜不自胜,忙不迭地转过身去,让他看自己的后背,“掌柜的,你能不能以后都这样叫我?”
柳折不搭理他,抬手轻轻抚过两道伤口,又似有若无地划过脊背,淡淡道:“齐大夫说了,飞镖有毒,你得按时喝药。”
他手指微凉,哪怕隔着纱布,如此触碰下来也极为暧昧,赵丰年忍不住再回过身来,一把握住他的手,笑道:“好,掌柜的提醒我便是。”
柳折无可无不可地点头,任由他牵着,“还有,虽然毒性不深,保险起见,你多休息几日再走吧。”
赵丰年原想乐呵呵地应下,可听了一半察觉这话不对,愣愣道:“掌柜的,我走去哪?”
柳折不答,只将手抽出来,“该说的话也已说完,草民先行告退。”
语毕,他站起身,低头道:“您早些休息,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