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承影只觉得胃里翻腾,头晕目眩,也忘了什么礼节不礼节之事,胡乱应几声,便放下筷子悄然离席。
他刚跨步走出门槛,立即有婢女迎了上来,“周公子,可是身体有什么不适?”
周承影缓缓推开她扶过来的手,摇头道:“吃太饱了,到处走走。”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王爷找的话,就说我回别苑了。”
他既这么说了,婢女也不好再拦着,弯腰点头便送他走出了院门。
周承影沿着石板路慢悠悠地晃着,身后的喧闹声越来越远,脑子也被夜风吹得愈发清明。他仰头看了看仍高悬在空中的圆月,喃喃道:“月圆,人团圆。”
……
团圆个屁。
周承影回头看一眼那灯火通明的主厅,再环顾一通同样烛火摇曳的周边环境,最后低头看了看地上的影子,“今天有你陪我,也不错。"
他忽然玩心大起,就这么和自己的影子玩了一路的左脚踩右脚,溜溜达达地回了别苑。
这别苑也是沈云舟给他的,牌匾是亲手题的观月二字,再亲自给他种了一片竹子。
只因当初在那茅草屋里,周承影随口说过一句,他喜欢夜晚时竹林在地上摇晃的影子,沈云舟便记下了,回京后真给了他一片竹林。
沈云舟对他可算得上极好。
可周承影知道,他如今一切都是沈云舟给的,如果沈云舟哪天想收回去,他也没有资格拒绝。
那天会是什么时候呢。
今天,明天,抑或是他迎娶那劳什子少卿千金进府的时候?
那赵大人倒是有一点说得没错,沈云舟与落落大方的千金小姐,终究是比他这个不识礼节的山野小子相配得多。
在村里时,他就许诺过会助沈云舟一臂之力。如今这人生大事,沈云舟不提,他也自然懂得识趣。
周承影侧着身子和衣躺在榻上,醉意和问题一起塞满脑袋,渐渐闭上了眼睛。
*
推门声响。
很轻,周承影还是第一时间睁开了眼睛。
他警惕地坐起来,却只见沈云舟逆着月光缓步而来,脸上满是笑意。
沈云舟身上仍穿着那身宴会时的华服,看得出来时匆忙。
周承影轻轻松了一口气,又无言躺了下去。
沈云舟坐到床边,牵着他的双手强行把他拉起来,不让他再躺,轻声抱怨道:“承影,你怎么那么早就走了,我被他们烦得不行。”
周承影靠在他肩上,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酒气,已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沈云舟的,只淡淡道:“你府上的菜吃多了上头,我便回来了。”
“这叫什么话。”沈云舟笑着给他拍背,“那你继续睡吧,我等你睡着了再回去。”
周承影摇头,“你刚吵醒我,怎么又让我睡。”
“是我错了,”沈云舟在他唇上亲一口,“不过你也该改改这毛病了,不用总提心吊胆的,府里很安全。”
周承影不接他这茬,伸手轻轻扯一下他的腰带,叹气道:“沈青棠,你怎么不开窍?”
沈青棠是沈云舟在民间时用的假名,来府里后周承影只会在情到浓时喊几声,如今人还醒着就这么叫起来,可算是再明显不过的邀请。
沈云舟笑意更盛,手已经滑向他的腰际,嘴上还故作礼貌,“可以吗?”
周承影看惯了他这以退为进的撩拨,凑过去鼻尖对鼻尖,轻声道:“我只数三个数,不行你就……”
他话没说完,沈云舟便把他压在床榻上,咬牙道:“我就让你好好瞧瞧,到底行不行。”
随即,他抬手扯下帘帐。
桌上烛火摇曳,床上褥被翻腾。
次日一早,阳光斜斜从窗户照进来,落在床边的一双鞋前。
沈云舟迷迷瞪瞪地睁眼,正想侧身把周承影搂入怀中,却捞了个空。
再一摸,连位置都是凉的。
沈云舟慢腾腾地坐起来,全当周承影又起早醒了去院子里练剑,打了个哈欠开始嚷道,“承影,陪我吃早饭。”
可他嚷了半天,也无一人回应。
沈云舟一愣,急急忙忙地穿好鞋子走到窗边。
探头看去,清晨的凉风拂过,院内竹林石桌犹在,唯独不见那潇洒舞剑的少年。
他揉着太阳穴回身,喃喃道:“又跑哪去了……”
沈云舟伸手打算给自己倒一杯茶压压惊,却忽然发觉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封信。
他打开信封抽出信件,只见内里纸张上一笔一画地写着两句话:祝愿君如此山水,滔滔岌岌风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