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洹和舜英的嘴角狠狠抽搐了几下。
承赟和元旻也有些难以言喻的尴尬,忽地感觉眼前一花,与自己的对抗的力道陡然一松,一团白光弹跳而起、冲着苻洵那角落狂飙。
“铛!”弯刀砍在石壁上,迸溅一串火花,苻洵和舜英已不在原地。
说时迟那时快,冯栩感觉脑后袭来一痕杀意,条件反射举刀去格挡,刀身传来嗡嗡急震,再次挥动手感已然不对。
“叮叮叮……”几声轻微脆响,他的刀断成碎片,轻飘飘飞了出去。他心一沉,撩开刀柄旋身去拔腰间短刀。
仅剩的那只左手突然很冷,像被陡然浸入冰窟,寒冷刺骨,同样的寒气萦绕腰间盘旋。
承赟和元旻只看到冯栩僵在原地,两道白影绕他飞旋,刀光像无数片冰冷的雪花,间或飞出几滴殷红。
美得残酷。
终于,冯栩动了,似一道电光向殿上奔掣逃亡,元旻当机立断飞身上前,三尺青锋霍然挥出。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冯栩强劲的身影陡然一顿,像被突如其来的飓风摧折成两截。
同一时刻,一道白影像劲射的重箭,将冯栩冲得倒退几步、后背撞上柱子,另一道白影像轻盈的雪花,自上而下劈开电光。
然后,是狂飙的血、飞溅的血。
待风停雨歇,众人看清场景后,齐齐发出惊呼:冯栩靠柱站得很直,左臂无力耷拉下来,肩膀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正突突往外冒血。他之所以站得直,是因为两柄刀,一把在腹腔、一把在左腿,深得没入刀柄,将他牢牢钉在柱子上。
腥风血雨中,舜英一个俯冲降下,搀起摇摇欲坠的苻洵,再次紧紧搂住。
元旻和元承赟对视一眼,承赟拔地而起、双手抡起陌刀猛然劈砍而下,冯栩喉咙里挤出一声惨嚎,那条凌虐过无数平民、砍杀过无数叛将的左臂,从肩膀处齐齐断开,掉落在地时还无力屈伸了几下。
同时,元旻手中青锋刺穿他右腿,将他更牢固地钉在柱子上。
最接近禽兽的那个人,此刻被拉成一个血淋淋的“人”字,展示在天壤之间。
元旻转身看向一旁相拥的二人,既困惑又酸涩,然而下一刻看清楚后,他愣在原地……
苻洵的中衣很单薄,心口处透着一团黯淡金光,明明灭灭摇摇欲坠。元旻注视着那星熟悉的金光,愣怔了片刻,解开软甲、脱下套在外面的半袖褙子递过去。
舜英颔首致谢,将那件褙子裹在苻洵身上。其他人不约而同背过脸,不敢直视二人。
“你们不是嫌热啊”,桑珠恍然大悟,也解开套在外面的百褶裙递过去,“早说啊,快拿去穿上,我里面还套着好几件。”
桑珠和舜英身量相似,裙子比较合身,舜英套好裙子,手握手搀住苻洵站起,走到台阶上坐下。
冯叶跑到他们跟前:“姑丈的武艺也好厉害,可不可以教教叶儿?”
舜英挤出一丝微笑,摸了摸他的头:“叶儿乖,以后姑姑给你找最厉害的武师傅,先去见你额吉。”
叶儿撒腿往桑珠面前跑,桑珠牵着他走到元昙面前,柔声说:“叶儿,我也是你的姑姑。这位才是你额吉,她是……草原上最美的女人。”
刀刃贴着元昙娇嫩肌肤,她脸上却没有丝毫惧色,只怔怔注视着冯叶,将冯叶轻轻拉往怀里。
冯叶怔怔盯着她绝美的脸,有点怕、想后退,却又莫名感觉她亲切,于是无所适从地瞄向桑珠求助:“姑姑——”
元昙一遍遍温柔地抚摸他头发、又一点点抚过他脸颊,眼眸逐渐涌出泪水:“养得真好,眼睛很清澈坚定……谢谢你,桑珠。”
“我只照顾他衣食住行,教他怎么生存”,桑珠脸上显出凝重,“真正教叶儿仁义礼智信、让他变得正直勇敢的人,是你的四哥,叶儿的亲舅舅。”
元昙眼中流下一大颗大颗泪珠,难以置信看向元旻:“竟是你将他拉扯大……为什么……”
“因为稚子无辜”,元旻转过身、款款走向元昙,“阿昙,无论崔夫人、母后、阿昀,还是阿彬,这些恩恩怨怨早成一团乱麻……往事已矣,放下吧,大翊虽不复存在,我当年在凰羽寺发下的重誓,依然有效。”
“照如此说,元昙已获得你的原宥”,舜英在台阶上坐直,朗声道,“元昙,你虽刺杀北宛第三十八代汗王,又作为帮凶背刺母国,但念及之后甘为内应传递军情,又助我们暗杀冯栩子嗣……”
“是她?”苻洹惊呼出声。
“阿洵,我没猜错吧”,舜英转头看着苻洵,苻洵微微颔首,舜英继续说,“从建宁十三年起,元昙开始通过郎琊秘密传递情报;建宁十四年春,更是传出冯栩确切行踪,使两国联军得以顺利夺回朔门关。”
苻洵面朝众人,继续道:“不止如此,她还找我要了两样东西……”
半死不活的冯栩突然发出野兽般嘶吼:“是你!是你给他们下了慢性毒!”
元昙咯咯笑起来:“不止如此,还有每晚端给你那碗强身健体汤……可真是好东西,让你当不成男人的好东西。”
冯栩糊满血浆的脸上涌出泪水:“为什么?我对你还不够好么?他们是你的亲生骨肉,就因为我杀了你和师父的孩子、你和哥哥的孩子,你就要杀掉我们的孩子?”
“男人啊,自以为是的蠢货”,元昙笑得两肩发颤,“你师父他跟我没有孩子,思源和思洛的亲爹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