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洹性子沉稳,刚落地就开始观察四周场景:这是一座长约二十丈、宽约十丈的地宫,四个角和柱旁都点着牛油铜灯,火焰很旺……一定另有气孔,且开口不小。
殿内近卫不多,仅仅二十来人,几乎是在瞬间同时被人解决,他又看向石壁……没有明显的甬道。
头顶精兵开始往下放悬梯,顺着悬梯降下地宫。苻洹先安排他们背好刀与盾牌,再安排几个机灵的武官,开始沿墙脚巡视,他则站在殿中四处张望、沉思。
那壁三人缠斗正酣,元旻执剑、元承赟使陌刀,寒光和杀气将冯栩堵得水泄不通。然而,冯栩灵活敏捷、像一条狂舞的毒蛇,一柄弯刀在手中挽起簇簇白影,冷光如匹练将他护得密不透风,再信手挥洒出去……
“噗——”元旻身上划出第一道血痕,同时被震得倒退几步。
冯栩力道分毫未减,继续欺身砍去,同时唇角扬起蔑笑:“怎么,死过一回就不行了?”
“铛”,一串火花从刀锋溅落,元承赟将陌刀往上一挑,翻转手腕劈下。
冯栩侧身避开,贴地疾速滑向承赟,元旻立即紧随其后刺向他后背。冯栩条件反射一旋身,弯刀被元旻格住。
冯栩眼里忽然带上怜悯:“可怜啊可怜。”
元旻瞳孔骤然一缩。
冯栩轻笑:“大梦初醒,女人孩子、江山社稷全被收继……”
元旻手上力道一滞,旋即清醒,又加了几分力道,却已经晚了,冯栩手中弯刀凌厉划过,他只来得及后仰躲闪。
“嘶——”胸襟被划出第二道血痕。
冯栩乘胜追击,承赟在其身后又是一刀,冯栩旋身格住,继续柔声轻笑:“可怜……家破人亡,还要为弑兄仇人卖命。”
苻洹心里五味陈杂——这边打架边嘴毒的习惯……
承赟泰然地扬眉一笑:“管好你自己!”双手用力一压,力道之大将冯栩压得双膝弯曲。
冯栩神色显出凝重,使出吃奶的劲将陌刀力道拉偏,同时足尖一点。承赟只觉眼前一花,冯栩已近在眼前,弹跳而起、手中弯刀挟风雷之势劈下。
“呲啦”,温热的血溅了承赟满脸,却不是从他自己身上。
电光火石间,舜英闪移到冯栩身后,斜斜劈下,疼得冯栩手臂一抖,摔落在地。
旋即,她飞快丢下一句“你们继续”,眼一花,又闪移回角落,紧贴着搂住苻洵。
苻洹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仔细打量一番,迅速别过脸、不敢再看第二眼:他终于确定,舜英只穿着中衣……苻洵更是不堪,后背大片衣衫被撕下,露出一段光洁腰背,这衣不蔽体的模样,简直是——伤风败俗!
不是,这俩人怎么回事,非得在这时候搂搂抱抱?
承赟也才看清她穿着,懵了刹那,旋即凝聚心神,乘胜继续追着冯栩砍。元旻也忍着痛,拾起剑与承赟前后夹击。
“可怜啊,可怜”,冯栩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像受过伤,边打边笑吟吟柔声道,“你什么都不是了,你的江山跟别人姓……”
“呲!”元旻一剑从他背后捅进去,猛然抽出、带起一蓬血雾,泄愤似的继续刺下。
冯栩早已预料他下一剑,头也没回反手一旋,将那不遗余力的一剑格飞,再一边凝神对付承赟,一边继续滔滔不绝:“你的孩子认别人当爹,你的女人……”
骂得真脏……苻洹有洗耳朵的冲动。
“谁能比你可怜,阿狈?”苻洵一直静静靠在角落,忽然轻轻笑起来,声音不大,传入冯栩耳中却十分清晰,“残缺、孱弱,小时候被爹娘丢弃,长大遇到个对你好点的,就追着认爹……”
冯栩笑容一滞,动作凌厉不减,准头却已偏了几分。
苻洵却似想起高兴的事,越笑越轻快:“世上唯一对你好的那个亲人,还被你亲手害死了。”
冯栩怒吼:“不是我!”
苻洵笑得肩膀发颤:“更可怜的是,打了十多年,屡战屡败,壮志凌云转头空……”
冯栩冷笑:“你又好到哪儿?吃软饭的懦夫!”
“多谢夸奖,不像你……想吃软饭还没那本事。”苻洵自豪地挑了挑眉,舜英听他越说越离谱,有点想缝起那张破嘴,却转念一想,他从不会不合时宜地耍嘴皮子。于是只牵住他的手,转头注视冯栩那边打斗。
冯栩动作仍很流畅,却过于流畅、一招一式不遗余力——他急躁了。
苻洵捏了捏她的手,在她掌心缓缓画着符号,嘴上却没停:“辛辛苦苦夺权篡位,到头来一个成年子嗣都没有,还是得巴巴将亲侄子接回来,将抢到的王位拱手相让……哦,可能连王位都没了……”
苻洹一愣:“冯栩不是子嗣众多?”
苻洵笑得更开心:“有的孩子看起来好好的,突然就得了怪病,然后莫名其妙死了……”
冯栩动作陡然一顿,眼中掠过狠厉:“是你?”
“不是我……我只是好奇心重,多打听了几句”,苻洵悠悠道,“本来觉得自己年富力强,阏氏身子坏了还有别的女人,可惜跟被诅咒一般,再也没动静,年纪轻轻就……”
冯栩眼瞳急遽收缩,分神的刹那,元承赟一刀砍伤他右肩,元旻也在他背后划出两道剑伤,他却仿佛不知痛,急切高呼:“你知道怎么回事?说清楚!”
“叫声爹我就说”,苻洵笑容可掬,“别用那副表情看我,前几年也不知是谁闹着要当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