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老爷的心愿……”
两个人同时说出这句话,互相交换的视线中多了谅解与了然。
“其实,我有个姐妹在西街口开了一个店面,她知道家里的事情后,一直邀我去给她帮忙……”乔茹茵说着,不自然的看了唐蜜一眼,她知道唐蜜很介意她的出身,也很介意她和这些人来往。
唐蜜见乔茹茵不往下说,便主动问道,“姐妹?是以前……的姐妹?”
乔茹茵轻轻点了点头。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唐蜜又问。
乔茹茵对唐蜜的追问有些意外,但她还是回答道,“我们两个是同乡,她虽然年纪比我小,可反而一直都是她照顾我,她前几年给自己赎了身,盘了个小店面,卖我们家乡的小吃……她知道老爷的事情后一直很关心我,我想,不如先去她那里做做看。”
“那也不错。”唐蜜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如果有需要就来找我,我好歹也是个警察。”
(3)
提着行李箱,唐蜜独自一人走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一天之内,她看着家里的成员陆续离开,看着自己生活了二十年的房子被银行收回抵债,父亲离开不过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半个月里她忙着计算、周旋、求人,连伤心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考虑日后的生活。而现在,看着每一个擦身而过的路人,再想想自己的处境,唐蜜终于体会到了什么是悲凉。路的两旁是热闹繁华的西餐厅、舞厅、影画院,半个月前,她还是这些场所中频繁出入的客人,享受着笑脸相迎的服务,但现在,她已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甚至连今晚的落脚点都不知在哪里。
又走出一段路,手上的行李箱越来越沉,唐蜜干脆将行李箱扔在路边,然后不顾周围异样的眼光,穿着华丽的洋装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样徒劳又是何必,还是先想好去处再继续走吧。短短几分钟,唐蜜将所有认识的人在脑海中筛了一遍,但没一个是她可以提出借宿的人,警局宿舍里住的也都是男警,就算自己提出申请,等到上面批复、安排,至少也要一周的时间,而她此刻的需要是迫在眉睫的......想来想去,唐蜜长长的叹一口气,看来,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回去警局睡长椅了。
唐蜜打定主意,准备起身提上箱子去警局,就看街对面的西餐厅里走出三个人来,两女一男,男的居然是沈度月,而两个女人——一个身材丰腴的看来四十岁上下;另外那个年轻的不过十八九岁,圆脸细眉,披着夸张的皮草,还烫了头发,反倒显得有些老气。唐蜜一眼就看出了这三个人的关系,那年轻女人看向沈度月时杏眼含春的模样与半个月前的自己有半分的差别吗?
唐蜜怔怔的看着三个人在餐厅门口交谈,不一会儿,一辆轿车驶来停在三人边上,唐蜜认出那是沈度月的车。车上司机准备下车开门时被沈度月制止了,沈度月亲自打开车后座的门,又将手挡在车门框上,这才转身对两位女士做了个邀请的动作。等两个人上车坐好后,沈度月又微微弯腰鞠躬,关好车门,这才坐上副驾驶的位置。
沈度月做作的绅士派头让两个女人表现出受宠若惊的模样,尤其是看到年轻女人心花怒放的样子,唐蜜感觉自己的胸腔都要炸开了,她对沈度月的恨意在瞬间达到了巅峰,就像奶妈说的,没有唐家的支持,他沈度月怎么可能会有今天?而在唐家遇事的时候,沈度月又是怎样做的?称他的所作所为是落井下石也丝毫不为过。而现在,他居然可以这么快甩开自己跟别的女人谈笑风生……想到这里,唐蜜一时难再自控,顺手抓了块身边的石头就向即将驶离的沈度月的车子扔了过去。
“咚”的一声,石头正好砸在了沈度月车的右侧后视镜上,后视镜应声碎了,这下,唐蜜傻眼了,她第一时间咒骂自己,练枪的时候怎么从来没有这样的准头。
车停了,沈度月从车上走了下来,他的脸上带着一种尴尬的笑,看来下车前他已经看清了罪魁祸首。
看到沈度月,唐蜜干脆的拍拍手站了起来,面对沈度月,她觉得自己足够坦荡。
沈度月走到唐蜜面前站定,保持着往日的风度,脱下礼帽,行礼叫了一声,“唐小姐。”
唐蜜没有说话,她还没来得及想再见到沈度月时该说什么。
沈度月不想冷场,继续说,“我昨天去府上拜访过,但茵姨说你出去办事了……没想到这么巧,今天会在这里遇到。”
唐蜜不想跟沈度月浪费时间,她指着沈度月的车说,“我承认是我干的,但我现在没钱赔给你,你可以报警。”
“报警?你不就是警察吗?而且,这里不就是你们警局的辖区?”沈度月故作轻松的说,他本想表达不愿追究的意思,但在唐蜜听来就未必了。
“你放心,我会跟警局的人说清楚,让他们秉公办理。”唐蜜面无表情的说。
沈度月当然也意识到了唐蜜对自己态度的转变,他迎上唐蜜犀利的目光,清清嗓子,真诚的说,“唐小姐,我希望你不要把我当成仇人......”
唐蜜回敬道,“难不成我还应该对你感恩戴德不成?”
“我知道,你们可能会误会我,可能从心理上无法接受我的做法,但这并不代表我是错的,我只是做了一个职员和商人应该做的事情——为我的东家争取最大的利益。”沈度月目光坦荡的看向唐蜜,“你知道的,我心里一直是感激唐家、感激唐伯父的,但是,公是公私是私......”
“也许吧。”唐蜜不耐烦的打断了他,“我对你心里是怎样想的并不感兴趣,你是否问心无愧也不必急着对着我辩白。要告解请你找神父,对!你现在信的不是老天爷是上帝嘛,那你更应该找他,希望他愿意真心认同你、继续保佑你!”
唐蜜是第一次对沈度月说出如此尖酸的话,说完,她只感觉浑身舒畅,总算是舒解了心中的恶气。
沈度月无奈的耸耸肩,摊开了手,一副洋人的做派。曾几何时,这个动作在唐蜜看来潇洒、洋气无比,但现在看来,却是做作到了极致。
也许是在车上等了太久,刚刚上车的年轻女子不顾中年女人的劝阻,下车疾步朝唐蜜和沈度月走来。
“沈公子.......出了什么事情?”那名年轻的女子走近,紧紧贴在沈度月身边,担心的问道,“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事?要不要我去给我爹打个电话?”
沈度月出言安抚,“不必了,陈小姐。是我的一位朋友想跟我打个招呼而已。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唐蜜唐小姐,这位是陈萱陈小姐。”
经过沈度月的介绍,唐蜜想起,这位陈萱小姐的父亲是市长办公室的首席秘书,她们曾在某个聚会上有过一面之缘。
陈萱显然知道沈度月和唐蜜的关系,她立刻紧紧抓住了沈度月的胳膊,示威般挺起胸脯、昂起头,冲着唐蜜使劲瞪眼睛。
唐蜜懒得理会,提起行李箱想离开,却被陈萱伸手挡住了。
陈萱没好气的问,“你砸了别人的车,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吗?”
唐蜜也不示弱,回敬道,“又不是你的车,你着急跳脚干什么?”
陈萱呛声,“我打抱不平不行吗?明明是你砸车在先,你还有理了?”
“我怎么样还轮不到你说!”唐蜜转头盯着沈度月问道,“怎么?现在这位陈小姐在经济上和人格上和你平等了吗?”
沈度月眼神一闪,没有回答,拉着陈萱离开了。看着沈度月的背影,唐蜜的心里说不上来是愤怒还是失落,她感觉自己被沈度月愚弄了,什么平等、什么灵魂伴侣,借口再冠冕堂皇都好,说到底,沈度月不过是觉得自己和唐家配不上他的野心罢了。
看着沈度月的车远远开走,唐蜜才发觉她已经被人围观了好一阵子了。唐蜜狠狠的跺了跺脚,泄愤似的冲着仍在偷瞄她的路人喊了一句,“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喊完她就呆住了——人群的第一排,赫然站着拎着饭盒的冯一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