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已深。昏暗的房间内四方桌上点着一盏油灯，油灯旁边摆着一个敞口的袋子，里面是满满的纸币。桌边两个男人面对面坐着，看似是在漫不经心的听里屋内一对男女的争执声，但目光却从未离开过桌上敞开的袋口。

里间的争执声越来越大，男人的声音终于哑了下去，最后，他怒气冲冲的从敞着门帘的里间走了出来，男人挑帘的同时露出了手上的刺青，正是黄时。

“孩子怎么样了？”桌边一个男子问道。

黄时摇了摇头，“烧的厉害，估计是吓着了。”

“那怎么办？”

黄时走到桌边，在两人中间的位置坐下，目光也立即落在钱上，“再等等，不行她带着去看大夫。”

另外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交换目光中的不满，但谁都没有发声。三人围坐着，全神贯注的盯着桌上钱的同时，又透着对身边人的警惕。

门“吱呀”一声响了，一个人影钻了进来，来人下巴上有一个醒目的黑痦子，正是沙赖。

桌边三个人同时站了起来，关切的看向沙赖。

“那份钱已经给‘中间人’送过去了，剩下的就是咱们的了。”沙赖说完，又对着黄时说了一句，“成化纺的火已经扑灭了，不过基本烧的什么也不剩了，你们也不用想着回去了。”

“那，人呢？”一个年纪稍长的绑匪问道。

沙赖扫了一眼里间门口闪过的身影，稍显迟疑的说，“反正钱也到手了，管他那么多！”

“那咱们能分多少？”另一个年轻的绑匪着急的问。

沙赖干脆将袋子里的钱全部倒了出来，边倒边说，“事先说好的，事成了‘中间人’的报酬是1万，剩下2万咱们四个人平分。”

年轻的绑匪立刻说，“咱们四个人干这事可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凭什么那个‘中间人’只动动嘴皮子就能得1万块？”

年纪稍长的那个轻轻拉了拉年轻的，低声说，“小南，你先听赖八把话说完。”

“昌哥……”那个被叫做小南的脸上写满了不乐意，但还是听话的没再吭声。

黄时没忍住，压着声音问道，“怎么是四个人？我老婆孩子该怎么算？那晚警察来排查，肉票在里面又敲门又敲墙，要不是我老婆机灵，假装跟我吵架，又拿孩子打掩护，咱们那天晚上就都玩完了！”

钱到手了，嫌隙也生了，沙赖无奈的抓了抓头，眼睛转了转，说道，“小南，要是没有‘中间人’出谋划策，咱们四个人不会坐在这儿，这件事咱们想不到、也办不成，今天晚上分完钱，咱们只要按‘中间人’的指示，各走各路、再不相干，这笔钱咱们才算是真正揣进兜里了，所以这笔‘中间费’贵，但是值得！”

听了沙赖的这番话，小南低下头去，再不言语。

沙赖又转向黄时说道，“黄时兄弟说的也在理，那晚多亏了弟妹，咱们几个心里都明白，也都感激的很。但是话说回来，哥几个在钱上都有难处，要不然也用不着挣这种钱……这样吧，我提议，小南、昌哥，咱们三个人一人拿出200块来，补给黄时兄弟，也算是合作一场，我们几个给小侄子的一番心意，你们说行不行？”

黄时没说话，低着头眼睛却不住的转，偷偷观察每个人的反应。

沙赖见大家都不说话，便转向一直没有说话的昌哥问道，“昌哥，这里你最年长，你觉得我的提议怎么样？”

昌哥讷讷的点点头，明显有些舍不得，但也知道这笔钱必须出，好在沙赖提议的金额也不算大，便咬牙点头，“我同意。”

小南见三个人中两个人都同意了，也不好再吱声，就看沙赖将钱抓在手里，一张张的分了起来。好半天，屋子里都是静悄悄的，只有沙赖数钱的声音。

沙赖终于把钱分好，推到每个人面前，他刚要说话，就听里屋里又有了动静，女人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孩子跑了出来，伸手就从黄时面前摆着的纸币上抓了一把，着急的说，“不行，我不能再等了，我必须带孩子看大夫去！”

黄时一听这话也有些着急，点着头说，“那你快去，我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黄时的话还没说完，女人已经抱着孩子出了门。整个过程之快，连沙赖都没反应过来，等他想出声阻止时，女人已经跑出十米开外了，沙赖叹了口气，将伸在半空中原本要拦住女人的手换了动作，关上了大敞的房门。

等沙赖回到桌上，其余三人已经把属于自己的那份钱清点了一遍后直接装进口袋了，沙赖边将自己的那份装好，边说，“钱分完了，今晚咱们就散伙吧。”

“都这么晚了……”小南嘟囔了一句。

沙赖的眼睛在几个人身上转了一圈，神情严肃起来，说道，“现在嫂子出去了，有话我就直说了。我们本来就只是为财，没想过害人，要怪只能怪那个唐启山太不走运了……”

“你是说……”黄时的神色顿时慌乱起来，昌哥和小南的脸上也有了愧意。

沙赖摇摇头，从口袋中拿出一张纸条来，在三个人眼前展示了一圈，然后将纸条伸进油灯，边点着边说，“这是‘中间人’最后给我的提醒，谁能想到，唐启山的女儿是女警。事已至此，咱们除了小心也没别的退路了。而且，以目前警察的动作看来，这件事恐怕很难善了，咱们要么现在就立刻离开津海市、三年五年、甚至以后都不再回来，要么就得把自己当老鼠、蟑螂似的藏，那也至少是一、两年内见不得光，反正话我说到了，信不信、听不听由你们，我是要走了。”

沙赖说完，站起身就准备离开。小南随即起身，挡在沙赖面前问，“哥，你准备上哪儿？”

沙赖冲小南摆摆手，犀利的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咱们互相谁都别打听谁，这样就算被抓了，谁也不必连累谁。黄时，别说我没提醒你，弟妹一回来就赶紧离开这儿，如果我们之中有谁运气不好被抓了，这里就是我们第一个供出来的地方！”

听到这话，黄时抖了一下，小南和昌哥也跟着抖了一下。

沙赖说这话的作用本就是威慑，现在目的达到了，他便摆摆手说，“行了，合作愉快，咱们后会无期吧！”说完，他便打开门扬长而去。

小南和昌哥互相看了看，也站了起来，冲黄时拱拱手，一齐走出门去，原本拥挤的小屋瞬间就变得冷清起来，在这样的沉寂的中，黄时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把里屋外屋都走了一遍，将里屋女人留下的东西包裹好，拿到了外屋桌上，之后他又把刚刚装进贴身口袋的钱掏了出来，想往包裹里也藏一些，但没想掏钱的时候，有一样东西从他的口袋中掉了出来，落在地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黄时愣了愣，想弯腰将掉落的东西捡起来，却在看清楚后愣住了——那是一把铜钥匙，是打开锁着唐启山屋门锁链的钥匙。

（2）

唐家的大厅内已经乱做了一团，每个挤在唐蜜面前的人都举着名片，大声的做着自我介绍，有贸易公司的、服装厂的、还有银行的，各种名目听的唐蜜晕头转向，她求助的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潘博，但潘博正在卖力的向他面前挤成一堆的人解释着什么，也是应接不暇，唐蜜干脆不再说话，只是机械的收着每个人递上来名片，不再去费力辨别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此时，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一直在门口忧心忡忡看着屋内景象的奶妈无可奈何的开了门，开门后她立刻朝着唐蜜的方向唤了一声，“大小姐。”

唐蜜从众人的包围中转过头来，看到此时出现在大门口的人居然是沈度月。

沈度月背着阳光，站在门前，看到他的瞬间，唐蜜顿时觉得有了依靠，她挤出众人的包围奔到沈度月面前，哀怨的看着沈度月，任眼泪哗哗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