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居然能说出这种情话,而且说了之后心也不慌,气也不短,更不觉得恶心。
为什么?自己进步了?成长了?
陈周潜意识里不愿意承认,自己说的根本算不得“情话”,不过真心话而已。
而听了这话的时影青,连最后的啜泣也停下了。
她清了清嗓子,将脸撇向车窗方向,尽力抿住嘴角,不让自己的开心太过明显。
真心话也可以是情话,反之亦然。
反正真理如同巨石,一旦被放置于斜坡之上,它自然就会滚落,谁也控制不了。
陈周又将时影青的手牵过来扣住,用指腹摩挲过对方掌心的每一寸,安抚着对方,也安抚着自己。她们两个的手现在都脏兮兮,谁也不嫌弃谁。
车窗外光影流动,从荒凉驶入繁华,繁华得让人生出错觉:
繁华凭空而来,繁华无需代价。
而山坡上那些丑陋的伤疤和久不愈合的腐烂伤口似乎也与这个城市无关,只是一部观赏性欠佳的失败电影罢了。
两人顺利抵达酒店,第一时间让大堂经理叫了酒店合作医生上门问诊。
医生一到,陈周让他先给时影青检查,的确无大碍,脚踝和脚掌两三处擦伤很快处理完毕。
陈周就比较麻烦,医生大致检查后说没有伤到骨头也没有严重的韧带损伤,但大大小小十几处外伤处理起来就很耗费时间。
而除了这些打斗外伤,陈周身上还有多处诡异的关节淤肿,脖颈,锁骨,肩膀,手肘,膝盖,踝关节……基本全无幸免。
这医生可以讲英语,但时影青中间有几个问题故意用葡语问的,医生便也用葡语回答。
陈周听不懂,只眼见抱臂站在一旁的时影青脸色越来越难看。
陈周不自觉心虚起来。
陈周对“心虚”这样的情绪很陌生,她既往的人生过得洒脱随性,无需对什么人事物回应和负责,她只需对自己负责。事实上,她对自己也不太负责。
所以,她把此刻的“心虚”理解为,对二人对话不能全知的不安和好奇。
跟医生约好下次复查换药的时间,时影青送医生出门。
关好门回来,时影青走到陈周面前站定,手臂交叉抱在胸前,脸依然阴着,是兴师问罪的姿态。
陈周坐在客厅沙发上低头翻看酒店的纸质菜单,时影青严肃的影子投在菜单上,陈周翻来翻去,其实什么也没看进去。
终于,时影青在她身旁的位置坐下,抚上陈周脖颈上那一道骇人的淤痕。
“你身上的这些淤伤是怎么弄的?”
“我……”
陈周现在能猜到,时影青用葡语问医生些什么了。
她不会撒谎,而且时影青这么聪明,撒谎只会“罪加一等”。
“柔术其实很安全的,没什么生命危险,只要及时拍垫子,受伤都很少……”
上次分别,自己答应过时影青“不找死”,虽然现在自己有点理亏,但也还算守诺。
“受伤很少?那这些是什么”
时影青气急,一把扯开陈周半边浴袍,锁骨上和左边肩膀的淤紫随之露出。
陈周没防备,又不知哪处伤被牵动,露出了痛苦表情。
“你只跟我说看比赛,没跟我说你自己也上场打……”
时影青松了手,也有点泄气。她其实应该猜到的,陈周当然不会只乖乖在一旁看着。
她现在也知道了陈周在山坡上与人对打时力不从心的原因。刚才医生也说,这种关节处的瘀伤要休养两周,最好连重物都不要提。
可陈周却带着这些伤挺身而出被三个恶徒围攻……而陈周当时并不知道被劫持的人是自己,就冒险出手……
时影青一时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生气。
“我都是打业余场,而且从来不跟比我量级高太多的对手打……这些伤只是看着严重,再过一周就好的差不多……”
过一周……所以如果自己是按原计划一周后才过来,就什么都不会知道了是吗。
此时此刻,时影青突然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金绯,就像想起一位在历史战役中不幸牺牲的战友。
当她意识到这一点,自己的思绪仿如明月升空。月光皎洁,俯视笼罩这房间里两个身穿浴袍对视的女人,这个俯视持续了一秒。
一秒后,时影青摇了摇头,自顾自笑了。
不,她知道,她不一样,她时影青跟别人,可不一样。
对面的陈周眼睁睁看着时影青神情瞬间变化,从紧张到松弛,从纠结到释然。
她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吻就如大西洋的海潮,裹挟思考,卷走疑问。
时影青的吻,柔软,湿润,缠绵。
无坚不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