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郁濯青冷笑笑。
“哎,”容墨叹了声气,转着方向盘拐进一条沿湖大道。芷江村风光迤逦,到底不是普通的农村乡野。它是富人的桃花源。
“我也不想啊。”容墨对着眼前的大好风景感慨万千:“我想浑水摸鱼,做个游手好闲的富公子,但是我不能啊。我得扛得了事儿,得学着赚钱,养很多人。郁叔叔,你明白吗,我们这种人,即使没有结婚生子的负担,也不会活得很轻松。”
郁濯青歪着头远望那片平湖,湖面万丈如镜,倒映着天空,蓝得像大海。和容墨共处时,他多半都是扮演着倾听者的角色,虽谈不上很愿意,但也都认真听进了心里。
“我总怕我,是因为不够优秀,才没能让你喜欢上我的。”容墨说道。
郁濯青心一紧。肚子里仿佛窜起一阵热雾,汹汹的腾灼着胃。
“我还怕,我这辈子真要一个人过了。因为我是不会找女朋友结婚的。不过有钱,有钱的话确实要好很多,我很庆幸自己投胎投得不错。”
“郁叔叔,说实在的,如果最后,我们真的没能走到一起,我也愿意照顾你一辈子。如果你结婚成家了,我也会好好对待你们一家人。但前提是,我放弃了。我放弃你了,放任你去过自己的人生了。可能会有那个时候吧,但应该很远,我是个非常自私的人,对不起。”
容墨说得认真,导致郁濯青甚至都忘了他从前混账的时候,心里莫名感到一阵深深的内疚。
容墨不是个坏孩子,这是最令他慰藉的地方。
……
车子开进车棚,容墨下车打开后备箱,郁濯青弯腰抱起里头那盆白瓣黄芯的文心兰。
“这花开得真好。”容墨掏出手机在侧面给那一人一花拍了张合照。
张家的自建房盖得恢宏大气,上下三层楼,院外设有假山松木小拱桥,过桥进入门内,小院里阳光直射,既宽敞又暖和,左墙根儿底下一堆花盆旁立着台麻将桌,看来张老先生说自己“双脚踩地”确实不是假话。
“濯青来了?”屋子里走出一位穿灰金色印花长褂的妇人,一头黑发一丝不紊盘在脑后,标准的高知长相,气质端肃。容墨盯着她,不自觉展了展双肩,立正身体。
“师母。”郁濯青称呼她。
“师母好。”容墨也跟着郁濯青喊。
那妇人点点头,问道:“这位是?”
“这位是容颂海家的公子。”张仕桥从她身后走出来。
容墨忙咧开笑脸:“张伯伯好!”
“你都叫她师母了,不得叫我声师父啊?”张仕桥逗他。
容墨一愣,转头看向郁濯青,盼他解围。毕竟拜师在他们那一行应该是件严肃庄重的事情,容墨不敢轻狂。
郁濯青抱着盆栽走近,对张仕桥说:“不知道送师叔什么,这盆花现在开得正好,我只能忍痛割爱了。”
“少来,你就知道你要送这些花花草草的,你看我那一堆,全是你送的!要不是你师母天天收拾它们,早就枯死了,马上天又要冷。”
郁濯青低下头笑笑,径直往屋子里去:“我这文心兰是放在室内的。不好看吗?师母觉得呢?”
柏常株转身跟进去:“我喜欢。你别听他的。”
容墨趁这时上前站到张仕桥身边,傻笑笑,说:“祝张伯伯寿比南山!”
“来就来嘛,还带…你怎么空着手来。”张仕桥两手往后一背,皱着眉头。
“啊…”容墨一时竟分不清他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慌忙说道:“啊!我准备了,准备了。”
“你准备什么了?”
“我,那什么,张伯伯咱俩加个微信吧,我给你发个大红包!”容墨从裤兜里掏出手机。
张仕桥大笑起来,摇摇头拍了拍他的脑袋:“臭小子。”
“他非要跟过来,人还感冒了,早上走得唐突,就没准备什么。”郁濯青站在客厅里突然插了一嘴。
容墨本来和张仕桥笑得正欢,听到这话一下拉回嘴角,小括弧渐渐隐去。他没想到郁濯青会这么认真的帮他解释。心里美得不行。
“好,添双筷子的事。我跟容大公子有缘,他来,我肯定欢迎呀!快进来吧,别老在门口站着了。”张仕桥揽着容墨的背往里走。
三人在沙发椅上坐下,张仕桥的徒弟卓忠端着茶盘走过来待客:“师弟到的挺早啊,刚才还打算让厨房晚点做菜呢,这下我们十二点能准时开饭了。”
郁濯青起身接过茶杯,没说话。
容墨知道师门内规矩多,也学着郁濯青的样子起身接茶,毕恭毕敬地对着这位素未谋面的大师哥点了点头。
“话说你爸新婚,我还没来得及道贺呢。他最近在家吗?”张仕桥问。
容墨:“噢,不在,出去旅游了,等他回来我第一时间跟您说。”
“旅游?度蜜月啊?真潇洒嘞。还好你是个懂事的,否则你爹也不可能这么清闲。”
容墨憨笑笑,下意识瞥了眼郁濯青。
“听说你现在是跟在濯青后头学画画?”张仕桥忽然又问。
容墨局促地搓了搓指腹,实在是不敢当着一屋子专业画家的面扯谎,老老实实回答道:“没有没有,我可不是学画画的料。”
“这位就是容少爷?”卓忠主动开口示好:“我刚才还不敢认呢,那天在画展远远见过你一面,长得真俊,有女朋友了吗?”
“你看看你,哪壶不开提哪壶,怎么上来就问人家隐私。”张仕桥责备道。
“这有什么隐私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容少爷一表人才,肯定不缺女孩儿喜欢。”
容墨听完这话,瞧郁濯青坐在旁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故意说:“师哥太看得起我了,我可是刚刚受过情伤的。”
“啊?”
师徒两人双双瞪大眼睛。
郁濯青拱了拱后背,似乎有些坐立难安。
“你还受情伤。”张仕桥好奇,“怎么个伤法?”
容墨抿了口茶,唉声叹气的,“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喜欢的人不搭理我,有点郁闷。”
“这还不简单?来来来,正好今天有机会,你卓忠哥最有经验了,让他好好教教你,怎么追小姑娘。”
容墨笑:“好啊,那师哥说说?”
卓忠翘起二郎腿:“咳咳,追女孩儿啊,得看什么样的女孩儿,哎?对方是小丫头还是比你大的姐姐啊?”
“比我大。”
“噢,比你大,那性格呢,成熟吗?”
“很成熟,成熟到…我几乎跟他没什么共同话题。”
“这样啊,那你们这是代沟,麻烦了。不过既然如此,你跟她聊都聊不来,你又喜欢她什么呢?”
“我,”容墨碍于郁濯青在旁,不敢随便回答。
“长得很美?”
容墨仰着眼,没说话。
卓忠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就因为这个?果然呀,小孩子还情伤呢?先学会什么叫情什么叫爱吧。”
容墨转了转茶杯,把头一低,“什么嘛,我不聊这个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师徒两人相视大笑。
容墨红着脸默默喝茶。然而侧目间,他发觉隔着老远的郁叔叔,刚刚杯壁从嘴边离开时,唇角也略微向上勾了一丝弧度。
虽然不明显,但容墨确确实实捕捉到了。